风口

和刘东兴同龄的人都快退休了，也到了看外孙颐养天年的年纪，眼着是可以看得到头的路，可是对于刘东兴来讲，这条他从前看不上的生活在他看来成为一种奢侈。他不能坐在长椅上坐看云卷云舒，有一笔债还欠着。他看不见但它无时不在。它在自己屁股下的长椅上变成尖尖利刺，在自己脚下拴着变成重重的铅袋，在自己眼前晃着挡住了美丽的风景，总之，他总得干点什么才能走出这种梦魇般的纠缠。

在这段出摊卖铁板豆腐期间，他终于可以睡个整觉了！有多少天他的眼睛睁着不想睡，每天越黑越清醒，好像被人灌了一种“不困药”，那种与这个世界完全相反的生活让他很害怕，他似乎要被这种属于暗夜的黑暗席卷。现在不同的，同样是夜晚，但是灯火阑珊的街头，人头攒动，他没有时间去悲伤，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欠的债。他没有时间去顾影自怜，他不得不去低头干活，挣他今天的明天的饭钱。这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啊，他数着钱，听着微信里的提示音“你已收款15元”，那一声一声像是钱币掉落的声音，叮叮当当地敲在他的心里，让他心里乐开了花。

从前他当大老板，这几十块钱几百块钱根本不入眼的，他随便一餐饭也上千上万也是吃过的，可是现在这一声声都是对他极大的安慰，他从来没有这么欣慰过。同时又有一种难言的悲伤，这点钱是够了生活，还不够还债。一想倒债，心头便像顶上了一座巨山。

不想了，老妈说过：人哪想那么远干啥？就看眼前这一步，走过这一步再说。对于他目前来说，能过了这一天就阿弥陀佛，想多了就是给自己找心烦。

看着人群从少到多，从没有一个人问到排成四五个，他心里也高兴起来。他手里忙着，脑子里想着：“今天准备的少了，明天得多做点。”

可是第二天人又没有这么多，他想着：“完了，豆腐今天不吃明天就酸了。”一阵心疼。他的悲喜随着人群的多少起起落落。他什么时候这么纠结过，以前都是百万的生意，什么时候他为这一点几十几百的生意牵肠挂肚过？他——刘东兴现在得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这什么时候能还上债？他快忘了这个事，但是有人会让他忘不掉。不时的一个电话就来了，在他生意正火的时候，一个电话：“喂，我的200万啥时候还啊？”

“我也在想办法，一时半会还不了。我现在夜市持摊，有了一定还你。”

“摆夜市摊，刘大老板开什么玩笑，我那200万得卖多斤豆腐！”

“我不也没办法吗？我得先活下来啊。”

挂了电话，刘东兴又忙碌起来。夜市散了，他收拾着摊子，推着小车往回走。刚才的繁华已落幕，他像一个演员落寞地走在街上，看着天边的星星，心里很踏实而平静。他想起小时候坐在邻居娘娘家的院子里，大人们在那里聊天说着闲话，他和邻居的二小来回疯跑着，他们看着星星，那时多快乐啊。

他这时心不再低沉，今天的收入又提高了一倍，他在心里暗自称奇，原来今天他的收入比原来高了一倍，就因为他听了郝立文的建议直播烤豆腐。开始他还不信，就这有人看吗？有人这么闲的去看他一个五十岁的大叔烤豆腐？可是现在他是什么都要去试一试，只要有希望提高收入，他都会试。失败也比误了好。

结果今天就有五十单。五十单！要知道平时最好的纪录是三十单。他看到了希望，那颗最亮的星星就在头顶眨着眼睛，五十单。

第二天，他又傻眼了，一百单。照这速度，明天得备二百单的货啊。不行，上次备多了不都坏了？豆腐不比别的东西。可是他又禁不住那么种诱惑，还是一口气做了二百单的货，果真这天他剩下了小一半的食材。贪婪啊，就是人的本性，他心里叹着气苦笑着。但第三天，二百单卖出去了。他惊呆了。

从那以后，他就天天直播，一边做一边对着屏幕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