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尽头是人家
朱苦拉村,一个位于金沙江畔深山里的小村子,一个山高路险沟壑纵横前往的小村子,那里有中国最古老的咖啡树,那里是一个以咖啡代替茶饮生活的神奇之地。
它是我2021年的12月初到过却没有文字记录的一个小村子,那里有质朴热情的村民,更有红艳似火的咖啡豆和我满心的挂念。
前些天,一位大理的朋友询问了我朱苦拉的一些情况,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位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女生竟然独自驱车驶过那蜿蜒曲折的山路,一路翻山越岭去往朱苦拉。
她,是一位工作在沈阳却在大理一个不知名的山村里开办爱心公益读书苑的云南爱心女孩。这个村子没有苍山洱海的光鲜亮丽,却有着一群天真活泼,爱玩爱学习的孩子们。
这篇文字仅仅是一个平凡女孩日常寻访的记录,却能从中感受到女孩一心公益坚守初心的可贵。
去往朱苦拉村的路,记不清到底是过了九十九道弯,还是八十八道坎。
早上10点从下关出发直到下午3点我还在平川镇去往朱苦拉村那弯多坡陡且狭窄的山路上行驶着……
远处一朵朵白云紧贴着湛蓝的天空,凝眸望去,阳光强烈,长空寥廓,双目隐隐作痛。今天真是晴朗的一天,太阳好大。
前路难行,一人独往。车窗外,山连着山,伴着草的芬芳,风的微凉,山的曲线,野花的绚烂……接踵闯入我的视线,算是给了我极大的心里慰藉。这风景中有我,或偶尔一人骑摩托车路过。不过,我想骑摩托车的人可能未曾意识到这样的一幅画面,未曾觉得它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吧。
车子在山野中轻盈前行,只有秋蝉一路在耳旁争相鸣叫。一声声,一阵阵,忽远忽近,忽高忽低的笼罩在四下的山林间,无端的让人升起阵阵的感伤。思念在心中荡漾,问候在风里延长,一只大鸟落在电线上,想必也是倦游了吧,它在想什么呢?
“啪”……不知什么东西突然掉到车顶上了,这声音好像惶惶不安地对我说:“,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深渊,已经快到村子了,专心开车!”我赶紧从胡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紧张地一下子冒出一身冷汗。
从朱苦拉村委会到朱苦拉村的五公里山路我竟然开了半小时。回望来路,山势险峻,峭如刀削。到了村口,我的心还在突突狂跳着。此刻,没有悠然见南山的意境,却有高山仰止的气场。在这样看似壮美实则险恶的自然环境里,这里的人们还能悠然自得的慢慢过日子,我是佩服的。
停了车,沿着石板小道,我慢慢地走进村子。在一个墩上站住了,这才一点点看清小山坳的全貌,悠长的渔泡江蜿蜒于很深的谷底,右边是村子,青瓦土墙的房子依山而建,大都为砖木结构;左边则是被渔泡江缠绕着的曲折的层层田地,房屋与田地之间被翠绿的咖啡林所包围。咖啡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咖啡豆,红色的咖啡豆映着午后的秋阳,在这峡谷山箐间闪出悦目的光芒。这一颗颗红豆子让生活在深山里单调的人们多了一份热闹,就像越是险峻高地的山村,越是盛行高亢奔放的民歌一样。这跟城里人说的品质无关,他们在现实中生存着。
突然, “汪汪汪”的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条狗子,一直冲我叫着,提溜着的心刚刚放松一会儿又紧张了起来。我赶紧跑上一面徐缓的斜坡,斜坡上密密麻麻不规则地排列着各式房子,人住的,猪牛羊鸡圈,也有一些人家和猪圈共处一院的。这让巷子里时不时的发出令人窒息的酸味儿,风一吹来,气味就更加混杂。虽说气味多少有所不同,但其成分毫无二致,猪,鸡,狗,汗,体臭,加上各种粪,垃圾……
姑娘啊,此时此地的鼻子用不着这么灵敏的,我不禁一笑。可还没等我从气味中缓过神来,我的右手又被一个小蚊子叮了一嘴立马肿了起来,又痒又痛的,我真是个娇气的人。
“哇……”我不禁的叫出声来,又有两只狗跑出来啦,三只,五只,还有呢,它们一直饶有兴味地望着我叫啊,叫啊,甚至有两只一路跟着我狂吠。我的天呀,我都要哭了,这可咋办?这些成天没见过外来人的狗子们难道不应该跟我说:亲爱的姑娘啊,来来往往的很多人我都见过,我会看人呢,你属于诚实的人,属于肯掏心的人,准确说来,是想掏就能掏心的人,我可不能吓着你啊。
我的天呀,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娱乐自己,我的心是真够大的。谢天谢地,好在村里的狗狗们终究是有双慧眼的,叫归叫,没有伤害我一分。害怕是真的,新奇也是真的,不可思议的事多了去了,狗还在叫着,蚊子还在我周围翩翩起舞,随它们去吧。
时间不早了,我得赶紧询问,哪家有咖啡豆,我要买点回家。去了几户人家,讨价还价一番后我有些沮丧,对自己失望,也是习惯使然。我至于这样讲价吗?他们种点地不容易,就不要跟他们讨价还价了吧。可有人是真敢要价,100多,200多一斤生咖啡豆,这里是大山,这里也是江湖啊。
我心情复杂地站在村口进来的巷子里四处张望着,想再寻寻下一户人家。这时候远远地向我走来一位阿姨,牵着一头小黄牛,她身边还有一群羊,应该是刚刚放羊回来。我迎上去和阿姨说明自己的来意,她说她儿子家里还剩一点生咖啡豆,让我跟她回家去看看。我跟着阿姨七拐八拐地到她儿子家,这真是干净人家啊。阿姨的儿媳妇叫戚红英,他们也是刚从山上掰玉米回来。红英姐和爱人俩看见我进门,好看地笑着,招呼我进家,她从厨房里拿出凳子,示意叫我坐着等一会,然后开始麻利地从骡子上卸玉米。因为玉米有点多,一下子干不完,她怕我着急,就嘱咐她的爱人先进屋把咖啡豆取出来给我,说不要钱,送我的。红英姐的话重重地撞击着我,让我茫然失语又手足无措。
“这怎么行呢?”
“没事的,自家种的,家里有的是,再说你也是自己喝嘛。”
红英姐一直坚持不要钱,一直说,没事没事,拿走就是。最后我只能遂了她的心意收下,羞愧地给她留下了一点点我的心意。我已经想好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表达我对她的谢意,我相信我们来日方长,不急今时今日。
如果不是天色将晚,着急下山,我相信等他们收拾完玉米后,在红英姐家会出现这般画面:她用煮饭的大铁锅焙炒咖啡,然后在磨面的石磨上磨细咖啡粉,之后在火塘里支起三角架,用家里老旧漆黑的茶壶给我煮一碗咖啡。我能想像到浓郁的香味从她家茶壶嘴里喷涌出来,弥漫在她家小小的灶房里,在我的心里,暖暖的。
要离开村子了,我仍不舍的回头张望,听着村里的狗吠声,寻着村前屋后的咖啡园,我还没好好的去逛园子里的百年咖啡树,去探寻天主教堂的痕迹,就要带着赠予的咖啡离开了,忽然觉得我未曾来过朱苦拉村……
我留恋地和村口一棵咖啡树合了影,红英姐一家向我微笑,凉风吹着我的头发,也刻下了时至今日依旧深浓的记忆!
返回平川镇的路上,明显回村的摩托车多了起来,都是忙碌一天,急于回家的人。车子远远的迎面而来,随着山势拐了个弯就消失不见了。不一会儿,同一方向又过来一辆,同样的拐过弯也不见踪影,大概是驶下了晃眼而过的山间小道吧。
翻过一山又一山,此时的山野间弥漫着黄昏的氛围,车窗外茂密的树林和远山的棱线浮现着淡淡的夕晖,宛如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边。我不禁说:我看见苍山了!
天黑透了,终于到了平川镇。
“在吗?”
“在。”
“你上次住的哪家宾馆,黑漆漆的我找不到住处了?”
“我给你发地址。”
“好!”
胸口荡过一阵阵暖流,和他竟如同旧友重逢一般的喜悦。其实这才是我们第二次网上说话。也正是第一次的聊天,他告诉我去朱苦拉村的路修的很好,村民很热情,我才来到这里,倏然间热泪盈眶。
没一会儿我就收到了他的回信,顺着他指的方向我很快找到了住处。希望他永远地健康快乐!如果有机会见面,我一定请他吃大理白族的酸辣鱼。
吃完饭,洗完澡,被蚊子咬的手肿的更厉害了,越发的奇痒难忍。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合上眼睛,好半天时间里,一直抓着手。
今天真是跑了很远的山路,山的尽头是咖啡树,还有美丽的笑容。那里人烟稀少,却有最壮丽的生命脉搏;那里交通闭塞,却有最浓烈的生命气息。
想想100多年前来自遥远国度的那些传教士们在这些大山大江间披荆斩棘奔波穿行,而且苦心孤诣,百折不挠。不论他们是什么,仅此等奋不顾身的精神,就很令人震撼。
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些前赴后继的各国传教士给山里人家带来了前所未闻的知识,也为当地培养了人才,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当地的教育。毫无疑问的是,传教士们也为这些山谷带来了遥远而陌生的福音,和诸神一起护佑着众生。其中就有朱苦拉村。这是一座有故事的村庄。
这让我想起顾彼得,他曾经梦想并生活在一个被重重大山隔绝的美丽地方,就像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失去的地平线》中描写的圣洁之地。后来他到了丽江,他找到了他心目中的圣山。多年后,他写下了《被遗忘的王国》,记录了上世纪40年代丽江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留下了他对这片土地难以割舍的眷恋。
许多人以为,只有像他这样的疯子才会选择这样的地方。因为在那个时代,丽江太遥远,完全是文明之外的,沉没在连汉语都不会讲的野蛮民族之中的蛮荒之地。甚至于各种报道描述的,丽江的街上尽是凶猛和野蛮的蛮子,腰间佩戴着大刀和短剑,随时准备使用。
当然,如今的丽江已是今非昔比,不再有藏地的客商和马帮传递远方的趣闻,也不再有高大英俊像森林之神一样的山民在古城的街头无拘无束地喝酒并交换货物。满脑子儒学的老人们一个个逝去,带走了顾彼得时代的那个丽江,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游客,蝗虫般地淹没了古城几百年修炼出来的优雅、宁静以及承受苦难的坚忍。我不知道,曾经辉煌的王国被遗忘是祸还是福。
甚幸于近年来,沿袭顾彼得时代的传统,开始了新一轮的社区发展项目。历史再次回到了它本该开始的地方。就像今天,我翻山越岭来到了朱苦拉村,这里的村民开始跟我讲生意。
我好困,一路拉杂写到这吧,睡觉了。明天起来我就离开这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