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暮-26、梅花三弄
狂风暴雨后,迎来短暂的风平浪静。风平浪静下,酝酿着寒流肆虐。
因为收到客户的投诉,这一天,某代表处将派其担当抵达物流仓,进行货物现场查验。
货物经由内贸采购。不过,物流仓已经接到通知,不能让查验者看到这批货物。统一的口径是:仓库里该货物零库存,已经全部发出。
姑且先不管事情的来龙去脉,物流仓是个后勤部门,姑且先按通知执行。
这批货物,很快就另行安置好。
担当背着包,风尘仆仆,直奔仓库。
木苏苏在办公室见到他时,这个外强中干的小伙子,面色沉凝,告诉她,“你们这批货,是假的。”
“为什么?”木苏苏以为他危言耸听。
“一进门就看见一箱,我查验过了,还教了你们同事如何分辨真假。”他正色。
“那箱在哪儿?”此时还不能表现得惊惶失措,她平静地追问。
“门口那个栈板上,是马上要发出去对伐?”他每天处理这些客情异常事件,想必已经习以为常。
木苏苏暗地心情就一下要爆炸。这事它妈的太可怕了。
那个年代,什么工作素质的人才能够从事担当一职,木苏苏极其清楚,而且她自己也曾去到日企面试,直面那种严谨的,一丝不苟的精神。
她就请他坐下,招呼小舒帮忙倒水的当下,悄声叫姐妹们赶紧去仓库把那箱惹事生非的货物“处理”了,重新统一说辞,“客户放在这里的,已取走。”
待到这一男一女重新面对面,他五指兜着纸杯底,旋转,旋转,旋转,
“刚才明明就在门口,怎么会就不见了?!”他愠怒地质问。
“客户自己取走了。”她坚持不让步。
从他的反应来看,她已判断物流仓突然出现这箱货物,仅仅是个意外,他应该没能找到第二箱,而他此刻正急需刚才发现的“假货”,好带回去写报告。
“好吧。”最后他只能艰难地这么说。
木苏苏就送他,正值午餐时间,沉默着,经过小马路,沿着加油站,来到岔路口。在这里,就要作别了。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欲言又止,等待着她能够表达点什么。心知肚明的较量之下,当下提出宴请的要约,好似才是合乎情理的,而他顺水推舟地答应,也符合工作指导的要义。
并没有。她站着,一半原因是真相突然浮出水面,而不能有完全的心理准备,另一半原因是,明明事前做了周全内应,谁在一剑封喉?她愠怒着,此刻心情此起彼伏,对望着他,一副“你再逼我,信不信我死给你看”的绝然姿态。
对方从她的难看的脸色可能最终琢磨到了什么。两个人相互心领神会,就此分别在路口!
一定有人在搞鬼。
资方?既然资方的表态是要藏掖起来,那可能存在供货环节心照不宣的约定,绝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事实也佐证,无法以此为物流仓工作失误的借口而昭告天下。同理,被管理层授意的可能,都应该推翻。
内鬼?副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动机很细微。有员工对上司,对公司不满?木苏苏不需要怀疑,每个部门有潜伏者,其功能就是变身为幽灵,飘忽来飘忽去,如同一个有血肉之躯的摄像头。这种潜伏,她举双手欢迎。肇事者,若非被授意,就为隔岸观火,从中渔利。
第三个,最无稽的可能,某部门自存未用完,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差遣新员工送回物流仓,手下就忠实地履行了职责,却不一定知道背后这些深入浅出的细节,与世事之蜿蜒曲折,人心险恶。这是部门负责人执行力所致。
既然有摄像头的存在或故障,姑且你就当他们不是蓄意的吧!
还有一个阴谋论的可能,就是,敌营十八年,我们之间混进了一个“叛徒”!
虽然,没捅什么漏子,但好歹也算被人踢馆,驻地差点被踢爆。
那个时候,公司已经开始实行双休日加班可以调休,木苏苏就提出她要休一天假。这一天,她忙于散发简历。最好的自我保护,是离开。
不过待她重返办公室,她就诧异地发现,上锁的抽屉里那几张玫红色的押金收据不翼而飞。震惊。但她又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声张。
你也可以自觉脑补那个荒唐的画面,该到齐的“我们”的人都到齐了,随便找一个理由,看看这个有祸心的人将会如何影响到“我们”,云云。又或有人要急用单据,试图联系她未果,先下手为强。这一点严重说不通,因为第二天并没有人主动跳出来,作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任何一个受过正规高等教育的人,都不应如此蝇营狗苟。轻贱,只能自证这人读的是假书。
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并不惊惧。就算她将掉一万次脑袋,此情此景,已经出卖了真正惊惧的人。
此时再去衍化这件事,是徒劳的,押金单据一定安然无恙在某个地方。莫不如相互之间还是不要去捅破这层窗户纸,免得她象把弹簧刀,奋不顾身,一定会撕逼得惨不忍睹。
可能有人质疑,你的岗位代表着公司财产的安全,谁知道你这一天是去蝇营狗苟吗。事实是,物流仓与财务部相互独立,物流仓没有任何一类成品的成本数据。
今天重新检视这件事情,必须明确,当天木苏苏是正常休假,如果第二天她人间蒸发,资方此刻要如何干,是你的自由与权利;第二天她如常出勤。当事者,没有任何人能够因为心怀良知,而引发哪怕是一点点的,卑微的羞耻感,诠释歉意。
这个意义上,这就是黑社会才干得出来的啊。
这时,公司已经开始回请那些流失的,昔日的老业务,不惜一切代价。
有的老业务,已经租了个办公地,联网了几部电脑,守着一大堆水果,改头换面。大老板说,“你开个价!”
买买买!全部买下来!
这一大堆水果要怎么办?发发发,发水果!
一车水果集中拖到了物流仓短暂储放,物流仓逐一电话通知各个分支机构,“快来拖水果!”
“什么?再说一遍!”电话那头,还以为开玩笑呢。
某个下午,就近的各分支机构的物流车集中奔赴物流仓,众人兴高采烈,群情振奋。想当初,物流仓卖了废品,端午节发福利,木苏苏还得打报告。好歹,公司另一种程度而言,还是行进在洗头革面的路上。
这时,木苏苏已经把自己手头物流仓所有的钥匙分给了副职保管,两个人必须同时到场,才能够启动铁闸。分工就更明确和细化了,一个管进仓,另一个管出库,另有同事分别复核。
随即就是周末召开的本年度第一次营运总结会议。有职务的人都必须出席。
这一天清晨,驻地这边的参会人员集合,加上几个家住宁城的外地管理人员,统一乘坐吴司机驾驶的配送车,前往培训地参会。
晨光尚早,车子畅通无阻地行进在国道上。突然,司机慢下来,“糟了,我没有带行驶证和驾照,怎么办?”
车上事不关己的乘客,闻讯就无感地抬起头,紧接着换了另一个姿势,重新回到此前闭目养神的状态中去;也有人,一边发短信,一边看着木苏苏意味深长地笑。
可是物流仓的人就不一样了,“妈蛋!折回去拿,我们这车人都要迟到了啊!”
“本来今天不上班,就把储物箱放办公室了,一早也忘了拿出来。”司机讷讷。木苏苏认可他这个解释。
但想象一下一培训教室的人济济一堂,这一票人马浩荡着夺门而入,解释说,“我们忘了。”在场的人将如何所思所想?“请物流仓回答,是否将忘记给我们分支机构发货?”多么令人羞耻!
木苏苏象个即将下油锅的蚂蚱,哪怕垂死挣扎,也要四处蹦跶一下,
(啊啊啊!啊啊啊!:-(!猪头,你们都是猪头!)
现在已经知道宁城分公司的人马还没出发,“请先等一会!”
开始给驻地办公室打电话,祈祷里面还有人,假设没有人门已锁,那么分公司也于事无补了!
加班的小潘,接听了电话⋯⋯
车子重新加速,喘着粗气跑了起来。这两车人抵达时,培训室已经半满,那些老伙计重新在这样一个场合会面,相互打着招呼,聊得热烈。木苏苏没有这种心境去掺合这个就象猫和老鼠的圈子,猫磨着爪子,抓着胡须,傲娇地说,
“come on,baby!宝贝儿,快到妈这儿来!”
鼠,警惕地匍伏在地,眨巴着绿豆小眼睛儿,一边不知所措地绺了绺毛发。
《Tom and Jerry》,《老鼠和猫》,是人写出来的。
所谓的自诩以学术研究为名的心理暗示,来意图掣肘,都是大脑缺氧的,无耻的。
倒是碰见了总部几个经常工作往来的女孩子。在江城生活的女孩子,都是会打扮的。
晓雨已经从各种个人资料,看过木苏苏照片了,第一句话是,“一看,就知道是你。”
木苏苏也就因为意外见到了这个接听极其繁忙的外线,但总是优先于物流仓的女孩子,而分外惊喜。
与会时她坐在最后一排,倒也很想听听主导者会说些什么。
“大家都知道,我们小孩子时都会小偷小摸,比如我小时候,就偷过村子里的⋯⋯,人,谁没有犯过错误。”台上的人在试图绥靖。
太累了。
散会后,一大堆人,散在各个分支机构的接送车旁,大老板,和二老板,四处奔走着,如同同一个战壕里亲密的战友们,殷切地陈情,热切地握手,培训驻地分公司负责人再次承办了此次圆满的,热烈的,凝聚力的大会,倍受重视,而英姿勃发,踌躇满志。
木苏苏赶紧躲避开来。
轰轰烈烈的公司变革,以此次会议精神为标志,最终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