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十）

雕

镜子里，是我苍白的脸，两腮无肉，小眼睛，高鼻子。一个声音宣布：“开始吧，雕刻你自己！”

我说，我不能。我不是什么政治家，也不是艺术家，不是社会名流，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的人，我不需要雕刻自己，这是劳命伤财的事。况且，我一定不能雕刻好，我干不了这事。我只想出去走走看看，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你看我很瘦，体质很差，我需要阳光需要锻炼需要去补充营养，我不想折磨自己。我一口气说了很多理由，噼噼叭叭象鞭炮，但最后一丝“烟”消散的时候，那个声音回声响着：“开始吧，雕刻你自己！”

我默默地抗拒。

无数日夜过去，那个声音反复响起，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严厉，像紧锢咒般越收越紧。

我终于妥协，拿起工具：“那好吧。不过有一个要求，我想有我自己的设计。”

身后忽然出现几个穿长袍的老者，接着又有超短裙下的修长大腿，接着又有顶上几根长发的嬉哈青年，接着又有穿中山装、穿西装的争先恐后，接着又有……一大群人后面，我看到了父母熟悉的面孔，他们的目光有些茫然，又透露着坚定：
“他们，是你的老师！”

那个声音终于慢慢褪去。

还没来得及向老师们问好，他们就围了上来。老者拍拍长袍，摇头晃脑地说“……之乎者也……”；超短裙闪亮着长腿，“要享受青春”；嬉哈青年出口成章“管他妈的……”；中山装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示意“正直”；西装捋了捋领带，挥手“自由”……

我额头渗出冷汗，头有些晕眩。父母走过来，母亲含泪为我擦汗，父亲则语带严厉：“他们是你的老师！”

——我有很多很多的老师。然后，在老师们的指导下，我用了——多长时间？不知道——我雕刻了自己。

镜中的我，仿佛依然。我眼已花，一时难以看清。慢慢聚焦目光后，看到了我的“杰作”：脸变圆了，眼眶嵌入了两颗玻璃珠很圆很大，高鼻子被磨平，两腮填充实了——只是脸色苍白。

——“这不是我！”在我将要昏倒之际，我绝望地对着那个声音喊到。没有反应，他也许没听到，或许根本不愿理睬。在我迷糊的时候，分明听见他满意地说道：

“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