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傻闹大唐（4）
重耳过卫。卫文公不礼焉。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左氏春秋 僖公二十三年》
春秋五霸的晋文公生来双瞳四目，便自幼得名“重耳”。在滚滚历史长河中，三皇五帝的舜生有重瞳，比重耳晚生四百多年的楚霸王项羽也是重瞳。
熟话说，长得帅会遭人妒忌，长得丑会遭人嫌弃。而天生一副帝王相貌的重耳公子，自然会受到后母的欺凌。骊姬之乱，苦命的公子不得已流亡于各诸侯列国，从玉树凌风的公子沦落为衣衫褴褛的乞丐。
三傻闹大唐（4）
正所谓我当你是公子时，你就是我的天，我当你是乞丐时，我就能无尽地羞辱你。卫国人看见重耳行乞，拿石头来羞辱他。
而今天，我同样不再是公子，同样是山野村夫用羞辱乞丐重耳的方式羞辱我这个乞丐。此刻的我仿佛与那个时期的重耳相重合，以他的方式巧妙地化解了一个关于尊严的问题，虽然我是乞丐，但不失一个公子的气节。
一个公子的气节是什么？如果是大哥，他一定宁可饿死，也不会做这种忍辱偷生的事，他是那种站着身站着死的人。二哥呢？他可能会在他的日记里写上这么一句：“今天体验了当乞丐的生活，好开心，也好糟心。”二哥去当乞丐，那一定是他发了心疯，想当乞丐。
重耳为什么不用鞭子抽打这些山野的愚民，就是因为不敢吧。我他妈的也不敢，啥狗屁公子气节，说得像是你当过乞丐似得。
现场这么多人，我真要是拿个石头还了回去，那我岂不会在今日曝尸于此。爷的小命当然比那些狗屁气节重要。
“公子怒，欲鞭之”这都是忽悠那些个读书人的吧。本公子现在嘴里说着：“天赐也。”心里可是捣鼓着：那个扔石头的小鬼，老子算是记住了，等哪天你单着的时候，老子大耳刮子抽死你。
重耳不也一样会记仇，今日你这卫国小小村夫都敢欺辱老子，等明日老子发达了，第一个就要了你卫国人的命。等重耳终于当上晋文公的时候，第一个灭掉的难道不是卫国？
“乞丐，你读过左传？”孟秀才惊叹道，“天赐也，莫不是重耳过卫的典故？”
“我一个乞丐能读什么书。”我开着玩笑道，“是鲁跛子平常教育我们，任何人给我们乞丐任何东西，那都是天赐的。哪怕是有人用石头砸你，那也是你命该。”
“鲁跛子，他…他还说过，要是哪天讨不到吃的，就…就去找读书人要，那…那是他们欠我…我们的。”勃仔向孟秀才生气道。
孟秀才正准备夸奖鲁跛子两句，听勃仔这么一说，恼道：“刚还想说你们的鲁跛子有学问，这凭啥又说你们乞丐讨不到吃的，就来祸害我们读书人，难道是我欠你们的？”
“只…只要读孔孟之道的，就都…都欠…欠着我们乞丐。”勃仔愤愤道。
“小兄弟，我就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就算是我饿了，那也是开个茶馆讲个笑话挣两个钱糊口。何日问你家借过东西。”孟秀才道，“那就算是我的祖宗借的，那也会立个字据，哪怕我是个无赖，也会学着孔明先生写个‘借荆州，明日还’，你可带了欠条来？”
“老…老祖宗借的东西，就算…就算是打了欠条，那…那也怕…怕是捏…捏坏了…揉…揉烂了、撕…撕碎了罢。”勃仔铆足了全身的劲，憋了个大红脸好不容易才说出整句话来。
勃仔接着又说道：“但…但连我这个乞…乞丐都知道，读些个四…四书五经的，说过的话…话是收…收不回来的水…是…是八匹马拉不回来的车。”
听到勃仔这样一说，孟秀才“刷”的一声捻开自己手里的折扇。以读书人的姿态，微微扇动风声，显摆出一副读万卷书的书生气。洁白的扇面上是孟秀才龙飞凤舞般的落笔提名——读书人孟浩然。
三傻闹大唐（4）
折扇这东西很多人爱用，习武的人把竹子做的扇骨换成精钢玄铁，把纸面糊的扇面换成天蚕金丝，还有锋利的刺刃，杀起人来很快，也很美。
论谁用扇子杀人最多，天下的习武之人，哪怕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也比不了一个读书人。诸葛孔明扇子一挥千军万马为他而生，扇子又一挥千军万马为他而死，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使我强大。
孔明做丞相时，手中时常扇着一把扇子，运筹帷幄随风而起。教我读书的先生，张柬之也是个丞相，也学着诸葛孔明配扇，比当朝任何一个人都精明算计的他在自己的扇面上写着“难得糊涂”。朝中的很多大臣有自己的折扇，上面无不是写着“两袖清风”“澹泊寡欲”“廉洁奉公”。
二哥也有一把折扇，扇面画的是江南烟雨，配一首比烟雨还温柔的诗“谁知江南无醉意，笑看春风十里香”。
很多儒雅之士都喜欢扇子，用一把没有半滴墨染的白扇，素，雅。
孟秀才好歹也是个读过很多书的人，给自己配一把扇子也不足无奇，何况讲故事时手里拿着个东西也应手。
孟秀才长相并不儒雅，皮肤黝黑，挺个大肚子，嘴上也没毛，但喜欢在说话时做出扶须的动作。他讲故事时会随口蹦出一些黄段子、操两句脏话，他要是用白扇，那岂不是辱没了那些儒雅之人，所以，扇面上写着“读书人孟浩然”的诙谐之语到是恰到好处。
“小兄弟，你且说我们堂堂读书人向乞丐借什么，如若真有那么回事儿，我认。”孟秀才威风道。
勃仔虽然害怕很多东西，但面对口齿伶俐的孟秀才丝毫不甘示弱：“孔…孔子门徒向我…我们范丹老祖借…借粮的事你可听过，那…那可是你们…你们这些读书人的祖…祖师爷亲口许下的承诺。”
孟秀才听了，猛拍一把脑袋：“你说的可是发生在陈蔡的事？”
“正是。”我答道，勃仔肯定不知道那事发生的地儿，我抢着答道。孔子借粮的是鲁跛子一天晚上给我们讲得趣事儿，乞丐讨不到饭，就去找儒门。可现在大多数读书人哪还是真正的儒门子弟。没想到身上没有半点儒雅之气的孟秀才到是个正儿八经的儒门之后。
“小乞丐，你们俩到我这茶棚坐坐，喝杯茶，听我说段书，等我这边空闲下来。”孟秀才将我俩往茶棚里面请。
我记得是去年的一个晚上，鲁跛子喝得酩酊大醉回来。要说我们这些混在基层的乞丐，吃填饱一顿肚子都不容易，更别说喝用粮食酿造出来的酒了，我们饿的时候吃糟糠，倒是会把自己吃出个大红脸。
那天晚上，鲁跛子是真的醉了，喝酒喝的。一边晃悠着身子，一边吐，吐完了硬拽着你胡说八道，那是吃再多糟糠也吃不出来癫狂：“又少一个，又少一个。”
我准备用绳子给鲁跛子捆绑起来时，从没见过喝醉酒的人模样的勃仔抡起胳膊就是给鲁跛子两大嘴巴子：“鲁跛子，你是不是恶鬼上身了，你快醒醒啊！”
鲁跛子吃痛，略微镇静下来，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上，泪眼婆娑地说：“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读书人。”
我安慰他：“世上读书的人多的犹如繁星，少一颗星星难道银河就不璀璨了吗？”
“不，不一样，真正的读书人是秋兰花，绽放、枯萎、凋零，孤芳自赏。”鲁跛子说道：“自从前朝开了科举，那些追求仕途而读书的人都是争先绽放的牡丹，夺人眼球罢。”
后来鲁跛子给我和勃仔讲了一些丐帮和儒门的渊源，从孔子借粮的事开始讲，而后和我们聊到现今的丐帮、儒门：“丐帮兴于乱世，儒家兴于盛世，两个帮派真正传承下来的也不过那么几支。”
三傻闹大唐（4）
见孟秀才请我和勃仔入座，喝茶的客官们可沸腾了起来。
“秀才，你还真欠乞丐东西啊？”
“秀才，读书人欠乞丐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闻。”
“秀才，陈蔡的事给我们讲一段呗。”……
孟秀才见台下这阵仗，用扇子一敲桌面：“好，下面我就讲儒门弟子困陈蔡的故事。”
…… ……
儒门弟子世代相传，孔圣人与众弟子周游列国到了陈蔡，不料陈蔡之地大雨倾盆，这场雨连下了整有七七四十九天，孔门众人的食粮已是用完。
孔子听闻乞丐之王范丹的根据地也在此处，便想去找丐帮借些粮食周转。那时孔子还不是圣人，儒门也只是个刚成立不久靠忽悠各国君主赚取生活和名声的小社团，比起当时的丐帮还是差得远。
但读书人总是有那些傻啦吧唧的傲气，找乞丐借粮，孔子真就还拉不下这张脸。但人饿时要吃饭，再大的脸也不能填饱肚子，孔子无奈便派了名学生去问范丹借粮。
范丹老祖虽是个乞丐，那也是个有学问有名声的一代名乞，你这小社团随便找个人来就能借到吃的？老祖问来借粮的学生“什么多什么少，什么欢喜什么恼。”
学生答：“星星多月亮少，娶媳妇欢喜送葬恼。”
老祖听到学生的回答，摇了摇头，门一关，不再理会有些许扬扬得意的学生。
学生没借着粮食，深感无解，回去将此事说与孔子。次日，孔子带着众弟子再次登门：“小人多君子少，借时欢喜还时恼。师兄可借我等一月粮食，他日加倍奉还。”
老祖说道：“借你粮食没什么问题，可他日我连找都找不到你，你怎么能还我？”
“你可以找我的徒弟还。凡是贴了门联的都是我徒弟。”孔子说。
“那我便让我徒弟去要，凡是要饭的都是我徒弟。”范丹便借给了儒门众人一个月的粮食。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