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温暖包罗万象连载小说

拾暖-1:向温暖出发

2018-08-08  本文已影响170人  f7c863433ce0

        清晨,一抹阳光透进窗户,妻习惯性地打开收音机,女播音员用银铃般的美好声音送出一串不太美好的新闻:某女明星事件继续发酵,各种炮轰,各种删帖,你方唱罢我登场,不弄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誓不罢休。野生动物园老虎再次砸场子伤人,社会舆论由谁是谁非的争论,逐渐演化成人身攻击谩骂,语言之犀利,远胜老虎的尖牙利齿。

        这是怎么了?

      不禁联想起近些年来愈演愈烈的各种撕扯闹剧,不是黑医院坑害了患者,就是患者家属伤害了无辜医生,不是城管打了摆摊儿的,就是摆摊儿的杀了城管,连老人倒地该不该扶都成了掰扯不清的难题,至于警察和弱势群体之间的纠葛以及网络上无穷无尽的多方论战,更是此起彼伏,热闹非凡,任何一颗小火星,都能迅速燃起一场互相伤害的熊熊大火,甚至以亲友交流为宗旨的微信朋友圈也硝烟渐起,不是你惹恼了我,就是我得罪了你,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从此在人间陌路上不相往来。

        不可否认,有些矛盾关乎国家体制民族未来,不能不引起全社会高度关注,有不同的声音存在,那是国家之幸,可也有不少撕扯纯属吃饱了撑的,无聊得奇葩,让人笑得牙疼,却又“细思极恐”。

        忐忑的心又蒙上一层阴影。

        提上行李推开家门,对面女邻居正在锁门,窈窕的身影颇为陌生,但我知道,她搬来快一年了,经常看见她早上匆匆离家晚上匆匆而归,时常在楼道相遇却从没说过一句话。女邻居回头瞥了我一眼就面无表情地快步下楼,迅疾离去,好像有笔大生意正在前方等着签约,听着她留下一串高跟鞋和水泥路接触的“嗒嗒嗒”声,忽然感觉她的背影有几分冷漠和孤独,很想再见面时找个话题搭讪一下,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万一遭个白眼岂不更加无趣,再说,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越来越孤独,内心越来越冷漠呢,想想不禁黯然失笑。

        很快,我钻进了地铁。平时我是不太喜欢坐地铁的,每次钻进地下就有些憋闷,但今天必须坐地铁,从家门口可以直达高铁站,仅半个小时的路程,安全快捷,免去了地面上的塞车之苦,也不用再瞻仰各种“路怒”的嘴脸。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新建的高铁站,现代、壮观,候车大厅里涌动的乘客大军犹如开闸泄洪的波涛,置身其中,倍感犹如大海中一个浪花碎片般的渺小孤单。崭新的列车充满现代感,但车厢内每张面孔却陌生而冷漠,似乎都对身边人充满警惕,有些眼神还流露出些许敌意,看不见纯真友好的笑容,听不见互相之间的温暖问候。

        女乘务员们都着装靓丽,身材窈窕,粉面红唇,露着职业的微笑,可我却无法从那微笑里感受到些许温暖。我暗问自己,为什么面对着微笑却依然觉得冷漠?似乎很快找到答案,因为那微笑是充分职业化格式化的,是在上岗培训中速成的,是发自面皮而非内心的,这种微笑每天都会遇到,在急于卖掉商品的商店,在急于揽客的饭店,在争抢顾客的银行,在任何要你快点掏钱的地方。

        以前没少领略服务场所的各种白眼、呵斥,那时顾客是孙子,孙子感受的是丧失尊严的愤怒,如今顾客是上帝,上帝感受的是躲藏在微笑后面的冷漠。

        现代化的冷冰冰的列车,用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高速带着我一路向北。

      身旁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穿着入时,却一脸紧绷的严肃,我向他微笑,问候了一声,企图消解一下“邻居”的警觉压力,他像防贼似的瞥了我一眼,转回头不加理会。我相信自己的内心是真诚的,笑容也不会过于招人讨厌,他却高度警惕,好像我马上要向他推销假货,或要拉他参加传销大军似的,我不禁心里一沉,也不想再说话了,就把座椅调到最佳位置,掏出手机,插上耳麦,打开喜马拉雅,一个著名经济学家正用抑扬顿挫富有磁性的男中音震荡着我的耳鼓,论述着房事股市的严峻形势,讲述着如何规避金融诈骗,我关了手机,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陷入沉思。

      我要去黑龙江参加一个聚会,那里有我生活过十九年又阔别几十年的农场。

        列车一路飞奔,忽然接到一位老友的越洋电话,向我倾诉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孤独,看看表,此刻地球的另一边已是深夜,我能想象出,他一个人在美国的大别墅里正楼上楼下像个幽灵一样在徘徊,抽着洋烟,品着洋酒,遭着心灵孤独无助的洋罪。我就劝他,干脆回国算了,国内毕竟有他的亲人,良久,他才叹息一声,说:“算了,当初就是忍受不了同胞的欺凌,才到异国他乡来寻找温暖,现在走到哪里都有洋人礼貌的笑容,可温暖却不知藏在哪里,如今与家乡亲友多年不见,感情越来越淡,回去还不照样与冷漠为伴?”

        常听一些五十开外的人发牢骚,说如今浑身哪儿都疼,就是没人疼。我也常想,没人疼的确是人生一大悲剧,其实除了亲人,社会也应该学会疼人,会疼人的社会才是一等一的好社会,会疼人的管理者才是有水平的管理者,可如今的社会和管理者们都忙着自己去谋发展,疼人的事也就放在一边了。

      老友放了越洋电话,我思绪汹涌,杂乱万千,又想到女儿。

        还记得女儿降生不久躺在我臂弯里蹬胳膊撂腿的情景,那感觉,就像人生突然间有了坚强的依靠,从此我的一切行为走向,都将和女儿相关,虽然生活清贫,拍着女儿渐渐入睡,内心却是幸福满满。为了再把幸福提升一步,我怀揣着全部积蓄二百二十块钱从北京南下深圳,可是,若干年的时光竟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女儿读大学就离开深圳重返北京,从此与原生家庭形成南北遥望格局,当初一家三口朝夕相处其乐融融的情景,已然成为历史。

      前不久的一天早晨,妻端坐床边一脸落寞,我问何故,妻苦笑说,没有天伦之乐。我一时无语,孤独感瞬间塞心,就掰着指头计算,和忙碌的女儿一年见不上两面的时光究竟是从哪年开始,将在哪年结束,我深恨自己缺乏远见,没有把女儿留在身边读书,妻却揉了揉眼睛,说起几个老闺蜜与身边子女闹得势同水火的悲剧。不能不感叹,真是近亦忧,远亦忧啊。

      忽然,另一节车厢传来一阵骚动,幸好没有发生大乱,眼前不禁浮现出城市生活的某些场景,人群密集之处,稍有异常,便会引起或大或小的一阵骚动,人们活得如惊弓之鸟,如此惊恐,温暖何在?我曾计划写一部《城市凶猛》,却担忧所谓“负能量”过盛而作罢,但我不能不一遍遍想,我们曾经的温暖,究竟去哪儿了?我们本应该满腔激情,周身温暖地走完人生之路,可走着走着,就把温暖走丢了,却不知究竟是怎么弄丢的,也不知该去哪里找回,这究竟是谁的悲剧呢?

        在北京暂停两日,时间(人名)约了几个同学,名酒好菜地与我欢聚,他说,要让我用最好的状态与久别的农场重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北京广播学院(如今的中国传媒大学)给时间他们做了一年的班主任,然后就离京南下追寻新梦,从此与他们远隔千里却保持了三十多年的友谊,他们在国内国外的电视界功成名就,依然称我为师,我却视他们为亲为友。与他们相处,没有功利,不用寒暄,免去了客套,几杯酒下肚,便能找到友谊生发出的宝贵温暖。

        开着时间借给我的车,继续一路向北。我选择自驾车回去,是为了自行掌控一路的节奏,能与东北大地更亲密更随意地接触,以便尽快找回当年的感觉,我想从当年的感觉中找回温暖。

        我在农场有四年中学老师的经历,分别时,学生们都是风华正茂心怀梦想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如今,饱经生活和命运的风刀霜剑,他们会怎样了呢?

        当车轮滚进阔别多年的农场,忐忑的心瞬间凌乱。

        踏上四十年前我曾走过,如今已焕然一新的路,看见当年曾住过,如今原貌依稀的老屋,往事便像大海涨潮一样,层层叠叠地漫过心海的浅滩,尤其那些两鬓斑白已然陌生的面孔,经过仔细辨认,一一和他们少男少女的影子相重叠,便在一张张脸上读出了他们这些年的故事,也读出了农场的往事,甚至读出了父辈们的故事。

        接下来的几天,一直沉浸在快乐、回味和感叹中,学生们各自的生命旅程或顺风顺水一路坦途,或风风雨雨饱经沧桑南辕北辙,甚至有人过早地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些年,没能和他们相知相处互助,深感遗憾。

        尽管如此,我依然暂时找回了那曾经拥有的,在社会变迁中不断流失的,繁华大都市里特别稀缺的东西,那就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两个字:温暖。

        我在农场生活了十九年,却无法站在地理的角度说清它的全貌,5岁时来到农场,并没有感知一个地方全貌的能力,慢慢长大,对农场没了新鲜感,也就很少去想它的全貌,接触的都是与生活相关的具体场景,所谓的“北倚兴安岭,南靠松花江”不过是个广告语,刻在心上的,还是每条路,每栋房,每棵老树,每个人,尤其是那些长辈的面孔。

      在农场的几天,最多谈起的就是我们的长辈,农场的每寸土地都曾浸润着他们的汗水和泪水,如今他们大部分已经作古,肉体归尘入土,安歇在东南西北不同的地方。古罗马皇帝马可·奥勒留在《沉思录》里说,“人的肉身消亡,灵魂如梦似烟,生涯如战争亦如他乡羁旅,身后名更属虚幻”,我此刻却觉得前辈们的灵魂虽然如梦似烟,身后名却并非完全虚幻,他们的灵魂正飘然归来与我们相聚,向我讲述那些发生在一个小农场的平凡老故事,让我回味那曾经的快乐,曾经的温暖,还有某些时段的冷漠与不堪。

        我对农场的感觉,就像四海漂流过后突然遇到了儿时的玩伴,或青少年时代的梦中情人,看着她,依然那么顺眼,那么可爱,但她却早已不属于我,我只能回首往事,重温朦胧的温暖,却无法与她融合。

      久逝的故事渐渐复活,竟然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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