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的死

我很讨厌我的同桌，熊方方。

熊方方又坏又娇气，上了初中还总玩揪前桌女孩子头发的小把戏，铅笔盒里出现的毛毛虫都是他的手笔。这样一个混世魔王，却能在跑操的时候边哭边喊:“我不要跑了。”

下一节是班主任的课，从抽屉里拿出语文课要用到的教科书，赫然一只软糯糯的大毛虫趴在课本上，不停地蠕动，却因为身体被透明胶固定牢了，毛虫蠕动的努力统统白费。

我撕下透明胶，拇指食指夹着胶带，胶带又黏着那只毛虫。

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位置，熊方方不在。

我拧开了熊方方的水杯，把那只可怜毛虫扔了进去，我又拧紧了熊方方的水杯。

上课铃响了，熊方方匆匆忙忙跑回来，看见我书桌左上角整齐的一叠书，一脸失望地坐下。

他转过头和我搭话:“嘿，我马上有mp4了，到时候要不要接你用用。”

我没有搭理他，端坐着等老师进来。

他见我不理睬，悻悻地把脑袋转回去。

语文课在老师给我们充足背古文的时间中很快过去了，又或许是因为晚上的文艺汇演，让我觉得时间仿佛长了双脚。

黑夜织上了屋顶，临时搭的舞台上那五六条七彩的射线，是想把这黑色戳出一个窟窿吗？

我这样想着。

突然，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班长过去。

“熊方方的妈妈去世了，今晚让他高兴一点。”

我有点震惊，熊方方的妈妈我见过。体态有点胖，但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一脸富态。还常常会带吃的给班里同学以及老师，我们班的人甚至讨论过这么一个温柔的妈妈怎么生出熊方方这样的熊孩子。

我转头看了眼因为揪了女同学头发而惹怒人家却因此哈哈大笑的熊方方…

我跟班长说了声回教室拿点东西。

到了教室，教室黑漆漆的一边，我打开了灯。

还好，熊方方的水杯纹丝不动。

我拿着水杯去了水房，倒干原来的水，以及那只不知死活的毛虫，再灌了三分之一的纯净水，又把现在流行的花瓣洗手皂扔进去，稍微缓一下，泡沫马上出来了。

洗干净水杯以后，又倒了点干净的水进去。

我回到操场。

“熊方方，喝水吗？”

熊方方顺手接过，“哇，知我口渴者，邱邱也。”

看着他猛灌一口被呛到的傻样，我忍住笑意问道:“没事吧？”熊方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你怎么突然这么温柔了？是不是喜……”

话音未落，肢体行动率先我的理智一步一脚踹去:“我平时不温柔？”熊方方一声惨叫。我赶忙摸摸他被踢到的位置:“抱歉啊…”

熊方方在抽泣…

看着他红了的眼眶，我表示也毫无办法…这货就是这么爱哭。

“诶，熊方方。你看台上那个人演的是什么？”

“猪啊。”

“是吗，怪不得我看怎么演得这么像你，简直一毛一样。”

“滚！！！”

ok，转移注意力成功。

今晚的表演都很棒，唱歌的唱得很好听，跳舞的跳得很好看。看表演的人，也笑得很开心。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夜晚之后，他面对的深渊有多黑暗。

第二天第三天，熊方方都不在，直到第二周他才又一次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他不在的时候，班里早已经传遍了他妈妈的事情。

那个富态的女人，去商场买mp4给熊方方，因为露富，被人盯上，一直被尾随到停车场，最后被勒死在她的奥迪A6上。

熊方方变得好阴沉。

前面的女孩子再也不会因为被揪痛头发还转回来跟熊方方怒眼相对，我抽屉里的课本上面再也没出现过肥肥的毛虫。

又是班主任的课，按照国际惯例——随机抽人解释古义。

“熊方方，‘肱’是什么意思？”

我小声提醒“胳膊…”

熊方方好似没有听见，我又提高了声音“胳膊”。

熊方方还是很茫然的样子。我指着自己的胳膊提醒:“胳膊啊，大哥，胳膊…”

熊方方还是没有反应，可这回老师坐不住了。

“熊方方，上课不好好听，我刚刚才解释过这个词，你怎么对得起你妈？成绩这么差，要是你妈还活着还不得给你气死？”

熊方方的眼眶又红了。

老师见状，只能让他坐下。

后来几次的语文课，抽熊方方回答时，他仍然这副样子，而这副模样在老师那一句句“你对得起你妈吗”愈演愈烈。导致最后，老师干脆放弃了抽他回答问题这个举动。

熊方方被请了家长，熊爸在办公室就上演了一场大义灭亲。熊爸边打边骂，指责若不是给熊方方买mp4，熊妈也不会死。这回我们知道了，为什么熊方方的妈妈那么温柔，而熊方方却…

体育课，要测1000米，大家起哄，熊方方又要哭了。熊方方跑的很累，只是这次跑步他没有喊，眼眶红红的，但是没有眼泪。可能是因为，替他擦眼泪的人不在了。

熊方方长青春痘了，以前白净瘦弱的他，变成了惨白却满脸痘的他。以往来学校送吃的人，从熊方方的妈妈变成了熊方方的爸爸。今晚送来的瘦肉粥真好吃，只是我旁边这位食之无味。

很快就毕业了。

一晃又是十年，同学聚会上，我才得知熊方方早就自杀了。我们这群老同学，一块去了熊方方的墓地。

“熊方方拍遗照怎么还戴着个东西？”

“戴着个啥？”

我仔细辨认，“mp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