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一些老人
当我闭上双眼,捕捉过往的一些记忆碎片时,总会出现一些老人。
他们有的满面风霜,有的神情忧虑。总之不是些能够让人放心的形象。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我印象深刻吧。每当想起那些形象,总会让我幻想起过往的那些悠长岁月,但是也体会不到半点真实的感受。
98年洪灾的时候,家里颗粒无收。父亲从堤坝上回来之后就倒在了炕上。漫天的水荡漾在堤坝半米以下,葵花、玉米已经没丁点儿希望。有一个村落被洪水冲毁,从此消亡了。几年之后我还到村子遗迹里观看过。记得它有个古色古香的名字,叫做“东庐”。
我们的村子还算幸运,但是缺衣少粮是常事了。有一天我在墙角玩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太太在我家墙外倚墙坐着。我好奇的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她瞧着我问我有没有什么吃的可以给她。我想了想之后跑回了家里,看到碗橱里还有半个馒头。当时粗粮能吃上就很好了,这白面馒头还是姥姥特意给捎来的,碗橱里就剩了半个。我看了看玉米面饼子和这半个馒头,最后拿起了馒头。
她拿起馒头吃的很仔细,尽管衣着破烂,但是吃相并不难堪。那时我还没有“要饭的”这一概念,就算这时回想也不觉得她像一个乞丐。她吃了大部分之后,感慨了一声,要是有块儿咸菜就好了,然后问我有没有。我趴在墙头上,想了想,摇了摇头。吃光馒头以后她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了。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到底在哪儿呢?这路怎么感觉不对呢?我看着她的衣服,像是在外跋涉了很久。
我当时太小了,除了能拿出半块儿馒头以外,还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渐渐长大才明白,那应该是在找回家的路吧,凭着时间长河里的足记,不知道她最终有没有返回家园。
这些年萦绕在我心头的,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可能就是自责吧,自责没有将援助的手伸向更远的地方。
上初中的时候我穿上了皮鞋。所以会经常跑去修鞋摊补鞋。修鞋的老人家大概有七十岁了,一双手黢黑且七开八裂。脸也皱成了一团纸,双眼浑浊,让我担心他看不清针而扎到自己。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有一次在修鞋的半路猛烈的咳嗽起来,久久不能平复。我很怕他咳得哪口气上不来,在旁边一个劲儿的追问,没事吧没事吧,然后打开老人布满水渍的水瓶让他喝水。他只是向我摆手,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然后继续修理我的鞋子,嘴里说着老毛病啦,缓缓就过来了。
我看着老人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揪疼。这个没有儿女的老人,只有一个孙女和他相依为命。他就做着这些修理的活儿,维持着一老一幼风雨飘摇的生活。
我不再可惜鞋子受伤,也不再轻易更换鞋子。我情愿它坏掉,然后去修理它,多修理几次。同时劝说同学们也去那里修鞋子。
那时候从小带我的姥姥去世了。她离开的时候轻飘飘的,并不比来的时候重太多。姥姥的一生经历坎坷,临走也不愿拖累儿女。我看着这一生艰辛的人,心里总是很疼。
在呼和浩特上大学时,曾经在一辆公交车上看到过一位回族老人。他戴着本民族的那种小帽子,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车窗外面,只有泪水不断地从他又圆又大的眼中流出。我想这样一位本该安享晚年的老者,到底有什么事会让他在公车上泪流不止呢。是老伴儿先他而去?是深深地孤独?还是儿女的不孝?
我在老家目睹过很多老人的抱怨和哭泣,数落儿女一桩桩一件件不孝的事情。有一位彭大娘因为凑不齐心脏搭桥手术的费用,两个儿子拒绝帮助拿钱,最后在新年除夕心肌梗塞去世了。我也记得之前她和我的母亲闲话家常,默默流泪。
我无法得知这位回族老人的心事,就像很多我没法做到的事一样。我无法追问,只能目送他下车,希望他明天可以微笑起来,过好剩下的生活。
我总是时不时地想起生命中一些老人的形象,大概是因为我的父母,也已经真正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