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颗子弹》
摘录:
1、关于梦想
人的每一种身份都是一种自我绑架,唯有失去是通向自由之途。
他不是选择了梦想,而是被梦想击中。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孤独,微渺,疯狂,无所事事,不被需要。青春的浓雾散尽以后,裸露出时间的荒原。人一辈子的奋斗,不就是为了维持这丧心病狂的自然。
我想说在巴黎做文秘怎么就成了人性解放之通途了呢;我想说明明是逃避自我怎么就成了追求梦想了呢。
2、制度与思想
因为人性里面有自私的成分,所以要建立一套奖罚机制,引导人们理性地趋利弊害。这就是制度主义的观点。但是制度奖罚”的成本也太高。制度固然重要,而文化是降低制度实施成本最有效的因素。
沟通理论、协商民主,发达的公民社会,正是我无论从学理上还是情感上最向往的东西。对理性的信念。
失败最根源的在于制度有成本,而文化的建立往往需要更大更持续的成本。如果说两年前我是哈贝马斯“沟通理性”、“协商民主”的信徒,今天的我,由于这个厨房经历,更接近了施特劳斯式的用强力捍卫自由民主的信念。如果说两年前,我对“制度主义”有一种迷信,由于这个厨房经历,今天的我,对文化如何影响制度的实施、降低制度的成本,有了更深的认识。如果说两年前的我会随随便便轻轻松松把一个政治家说成恶棍白痴,今天的我,可能对他们抱有更多的同情和尊重。如果说两年前的我更倾向问的问题是,为什么拉美、非洲、甚至亚洲一些国家的宪政试验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失败?今天的我,会反过来问:为什么宪政会在欧美国家成功?因为现在我更多地意识到,民主宪政的失败几乎是“必然”的,而成功才是“偶然”的。
如果可能,我真想拽住我们宿舍那几个哥们的衣领,悲愤地大喊“还我希望”!
(典型的环境:没有制度束缚,只有道德束缚,人数不多,事务简单,如果违规会损害到他人利益,但是损害的程度在要求惩罚到不惩罚之间,也就是不大。这样一个环境是很考验人的品质的。考验一个人,不能在绝对的困境中考验,那样的结果往往差异不大。应该置于这样的小损失环境中。一个素质高的人或者一个脾气太软不够强势的人才能经受这样的考验。但是解决的对策却很少,在生活中绝大部分这样环境中都需要有人来承担那些较小的损失。对于个人乃至于国家制度,也有一种皇帝的新装现象:皇帝本人也是知道的,所有人都在做戏,维持一种表面的稳定。)
3、自由
做一个机械的人,过一种机械的生活,不被理想剥削,不被思想压榨。
我向来大言不惭地号称自己是个自由主义者,事实上却悄悄希望,被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就此摆脱那个贪得无厌的自己。
集体化运动多年以后,一个苏联前积极分子却说:我们被欺骗,是因为我们想被欺骗。
(每个人都暗中渴望服从某种不可抗力的自由剥夺。不可抗力的自由剥夺——名正言顺的逃避自由带来的责任。个体投身于集体不过是在掩盖无用的自由。拥有自由而无从改变比没有自由更糟糕。)
4、婚姻与爱情
如果一个女人因为钱而嫁给某人,那她就是把他当作了钱包,工具的一种。同理,如果一个女人因为感情的饥渴而嫁给某人,那她就是把他当作了膏药,工具的另一种而已。
一个女人,30了,整个世界都在忧心忡忡地虎视耽耽地幸灾乐祸地看着你,等你把自己用跳楼价大甩卖了。
马克思说了,私有制是万恶之源,而婚姻本质上不过是爱情的私有制而已。
女人总是混淆肉体的亲密与精神的亲密。她总以为肉体的亲密,只是一个序曲,对很多男人来说,上床不是序曲,而恰恰是尾声,是他漫长的征服旅程的终点。
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这份爱是在表达这个人靠近真善美的决心,就是说爱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个遭遇。
一个人是多么容易把对自己的鄙视误解为对爱情的需要。兔子先生厌恶自己的平庸空洞,于是他不断制造爱的泡珠。
你懒,你懦弱,所以你才好离不如赖婚着。
我想之所以永远有这么多人在忙着得到爱失去爱抱怨爱唠叨爱,除了伟大的化学反应,还因为爱情是成本很小、“进人门槛”很低的戏剧。如果.要以做成一个企业、创造一个艺术品、解决一个科学难题、拯救一个即将灭绝的物种……来证明自己,所需才华、意志、毅力、资源、运气太多,而要制造一场爱情或者说那种看上去像爱情的东西,只需两个人和一点荷尔蒙而己。于是爱情成了庸人的避难所,于是爱情作为一种劳动密集型产品被大量地生产出来。说到底一个人要改变自己太难,改变别人更难,剩下的容易改变的只是自己和别人的关系。在一起,分手,和好,再分手,第三者,第四者…啊,枝繁叶茂的爱情,让一个可忽略可被替代可被抹去而不被察觉的存在,看上去几乎像是生活。
女人爱起来哪里是伤风感冒,上来就是肿瘤,良性的也得开刀,恶性的就死定了。更可气的是,她就是不爱的时候,也要把“不爱”这件事整成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天天捂着心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对于男人来说,爱情这个东西有点像出麻疹,出个次把基本就有免疫力了,以后不大会得,就是再得,也是一点小伤风小感冒,不耽误他朝着通向牛逼的道路一路狂奔而去。
5、crush
I had a crush on him,就是“我曾经短暂地、热烈地、但又羞涩地喜欢过他”。
爱情是一场肺结核,Crush则是一场感冒.肺结核让人元气大伤.死里进生,感冒则只是让你咳点嗽、打点喷嚏,但是它时不时就发作一次。
可能仅仅因为一个人的手长得特别好看,而那夭他亲自用那双手给你夹菜来着,你就会喜欢他三天。
Crush和爱的区别就在于,那份幻想还来不及变成行动,它就已经烟消云散。Crush是速朽的。它的残酷和优美,都在于此。面对有些可能性,转过身去,是个美丽的错误,但是迎上前去,则是一个愚蠢的错误。
当Crush试图从一个火花变成一个种子,在现实中生根发芽时,种种计较”开始出现:哎呀,其实他好像挺尖刻的……“事业”不怎么样……他还挺花心的,·一长得也不是那么好……然后“责任”啊、“道德”啊、“家庭”啊,世俗的一切噪音,开始打着“爱情”的.名义,潜人。Crush把它从一声口哨腐蚀成一个拖杳的肥皂剧。
所以当Crush来临的时候,放任它,但无需试图抓住它,把它的头强行按到爱情的粮草当中去.你可以托着下巴,设计那些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每一个细节,与自己辫论下一次见到他时该穿的衣服、该说的话,与此同时.你深深地知道其实下个月,你就会将他忘记。你看若手中的那根火柴,那么短,慢慢地烧到了指尖,然后熄灭.熄灭之后,你心存感激,感谢它的光,也感谢它的稍纵即逝。
6、朗读者
汉娜并不反人道,她只是以纳粹的方式重新定义人道秩序。在那个秩序中,美,文字的音乐的美,至高无上,而生命,那些密密麻麻的肉体,却可有可无。对她来说,坐在教堂里被歌声感动和把儿童送往地狱并不矛盾。别忘了,希特勒也曾一边坐在瓦格纳的歌剧中热泪盈眶,一边把600万犹太人送往集中营。从这一点来说,汉娜是整个纳粹美学的化身。在这个美学中,生命并没有什么内在价值,它只是权力意志的容器。
影片最后,中年迈克问老年汉娜是否会想起那些犹太人,汉娜冷冷地答:“我怎么想无关紧要,反正死的人都死了。”“我以为你学到了更多的东西。”“我学到了,我学会了阅读。”汉娜学会了阅读,也仅仅是阅读而已。
7、道德极限
道德极限”场景(如一个疯子拿着刀在街上追砍一个儿童,我会不会冲上去与歹徒搏斗?)
这些道德极限场景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在危险面前我的努力几乎于事无补,但问题是;相比于事无补的努力并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是否能够忍受自己在别人极端的痛苦面前无所作为?
8、当革命成为时尚流派
革命浪漫主义这幽灵已失去语言,只剩下身体—它勾引我们,但并不企图征服。人们坐在这里,消费着这妖晓的眼神,而它也萦绕着人们,医治他们下意识里的那一点炎症。正如那些左派的标语,占领大街太多,销声匿迹太少,而匿名地幽闭在一间咖啡馆的厕所里则刚刚好。在意识的层面上,左派已经溃散,等它在下意识里卷土重来时,一个体系完整的意识形态己经分解为支离破碎的愈象,比如这些昏暗的灯,这些破旧的桌子,这些失魂落魄的人。人们在这破碎的意象中寻找一种美学上的刺激,却早已无法将它拼凑一个政治野心。当历史变得像一个宿命,政治也从现实主义走向了印象主义。
(人们总是追求着无害的危险。)
9、自我与愤怒
他们看透了世界之平庸,但无力超越这平庸。他们无力成为“我”,但又不屑于成为“他”。他们感到痛苦,但是真的,连这痛苦都很平庸——这世上有多少人看透人生之虚无并感到愤怒,而这愤怒早就不足以成为个性、不足以安慰人心。
霍尔顿面对的“社会”并没有那么可恶。无论是室友、女友或老师,似乎都不是什么黑暗势力,只是一群“不好不坏”的人而已。如果作者以第一人称写他们,也许会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故事。但这个社会最糟糕的地方,也许恰恰是它甚至不那么糟糕——这些不好不坏的人,以他们的不好不坏,无情剥夺了霍尔顿愤怒的资格,而愤怒——至少愤怒——是一个人感知自我最快捷的方式。
10、其他
检验友谊的唯一标准,就是两个人是否能凑在一起说别人坏话。
人为了避免痛苦,总是可以创造出无穷的道理。
苏联的文化部鼓励人们浸淫到各种文化中去,所以IOtcin才会说斯大林主义是启蒙运动的继续。这是21世纪,英国,剑桥大学,是在我们以为古拉格的幽灵已经消散很久之后。历史是一个无限且循环小数。
写一个小说就像经营一场婚姻,开始是靠爱情,后来是靠毅力。
把什么都看透,追求的不过是一种智力上的虚荣,而且还伤害了自己活下去的兴致。所以附着在物质之上的很多“意义”,就像新娘头上的红头盖,还是不掀开来才好。
不是因为爱而去忍受痛,而是通过痛才能感到爱。
男人怎么就长相无所谓呢?
共同贫穷才是和谐社会的真谛。
没有良知的人从不承受痛苦。
民粹主义那一套:用短期的救济发放等等小恩小惠来笼络地方选民。民粹主义式的救国,是饮鸿止渴。
全球化还是本土化,说白了,不过是“随夫姓”还是“随父姓”。
不存在所谓的被迫,每个人都有机会选择,只要你愿意为之付出代价!
一个自由的人注定是一个精神上的孤儿,他无依无靠,除了自己的头脑和心灵。
制度让关心政治的成本太高了,相比之下,个人发展的诱惑又太大了。作为“趋利避害”的动物,大部分人都选择不关心政治,追求个人发展。
门外有草坪,草坪外有栅栏,栅栏里有花丛。可是,说到底,有一天,他在院子里浇花的时候,突然沮丧地意识到,这样的生活,不过是那曾经被他耻笑的农民理想“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国版本而已。
相信所有的疯子,都是因为尴尬而疯的。他们不能承受自己说过的蠢话、做过的蠢事、交过的蠢朋友,羞愧难当,所以一疯了之。
也许“疯子”并不是一个政治正确的词汇,政治正确的说法应该是:those people with another level of mentalequilibrium. Equilibrium,我喜欢这个词,它表明一切上升或者坠落或者旋转或者破碎都有一个优雅的终点。
每天早上醒来,都像在一条陌生的大街上重新检到一个孤儿.但与此同时,还做大力士,手里扛着理想的大旗,宣传自己改造社会的主张。
you're incapable of enjoying life.
感悟
刘瑜的这本书深刻地揭示了这个道理:作家比常人胜在能表达出常人不能表达的事物。这其间的差距主要就是表达能力了,当然,表达能力并不是一种简单的能力,它背后蕴藏着阅历、读书、学识、思考等等因素。
书里讲到的东西,不能说全部想到了,但大部分也都思考过。只不过最后无法用很好的语言表达。
托作者的福,我也能装模作样地造几句模式化的“格言”了。思想之路,还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回到内容上,我恐怕没作者那么乐观开朗(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此书的意思大约就是这样:道理就在这儿,该干嘛干嘛吧。
感觉自己更悲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