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都在回不去的故乡里

2016-02-08  本文已影响0人  小巫

羊年的最后一晚,朋友圈里的大家过的似乎都有些平淡。不止一个人说,年味变淡了,过年越来越没意思。

然而,我却隐隐觉得,年味将越来越淡。

从我们这一代往上数,年的记忆才比较符合大众印象——物质匮乏而人口尚未经历城镇化,因此一个用来实现家族团聚和释放消费欲望的节日就十分重要,这个节日有其意义需要两个前提:一,物质匮乏、经济不发达是一种常态,此时人们对于新衣、年夜饭、压岁钱都相对更敏感,因此造成的幸福度也更高;二,家族成员们的距离都不算远,或可以克服,能够达成团聚条件,同时家里最高辈分的一对老人仍然健在,成为促使家庭成员不远千里也要归根的最重要因素。

而从我们九零后这一代开始,这两个外在条件就开始发生变化,首先是物质的充足导致所造成的幸福感弱化,其次,家中辈分最高者(祖父母辈)开始离世,我身边同龄人们,祖父母同时健在的已经很少,可能有一部分已经失去了祖父母双方。而当家里没有老人的时候,回老家这件事也就丧失了意义,原有的家族将分散各地,成为小家庭,计划生育政策将让大部分九零后们失去拥有兄弟姐妹的机会,人口兴旺家族复兴更是无从谈起。

这看起来是两件事,但背后其实是同件事:经济发展带来的人口城镇化需求和趋势。

经济发展的必然趋势是让个人有选择去往更发达地区(从乡村到城镇)的自由,而这种自由则带来人口流动的需求和趋势,具体表现为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时对于寒门贵子的渴望,以及农村出来的孩子们通过高考和工作分配,成为经济高速发展后进入城市的第一批农村人。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出身,他们的文凭只有中专,但难度在我看来比现在考个一本院校都要困难得多。他们成为穷窝窝里飞出的凤凰男凤凰女,成为过年时家族聚会必须要到场的对象,并必须在一年一度的家族聚会上,证明自己混得非常好。而这种证明也是一种刺激,刺激其他家族成员产生对于城市的渴望,从而产生“去城里打工”和“把孩子送入城市”的想法。那些走不出村庄的人们,大抵挣扎在父辈的生活方式中,同时拼命通过教育和打工等方式将年轻一代输送到城镇中。而当局的土地政策(我看了看水表)则会反方向加剧农村人口城镇化——也就是农村的衰落。

越来越多的人从农村来到城市,这批六零后们并不是家族城镇化的终点,他们的孩子——八零后九零后们,将把自己的目标定到北上广深,甚至国外。在外读过大学的孩子有相当一部分不愿回到家乡,或许是因为家乡的物质条件过于落后不能满足自己的生活习惯,或许是因为家乡的经济环境中无法求到满意职位,或者因为家乡的体制原因,即使个体极为优秀,也不能满足人才引进的条件,想要留住只能考公务员,或者与一些可能孩子都有了的人一起参加招工考试,争夺一个每月不到2000元的工作岗位——而这已经算高薪。

年轻的孩子们不仅仅被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吸引,他们发现,大城市不相信眼泪却很相信实力,而凭借自己的本事,似乎可以在大城市留下,因此有了房奴,有了蜗居,没能成为房奴的,则继续漂着,老家的父母说起自家漂泊的孩子们,往往会和“流浪狗”相比较(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反正我家是。真是亲爹妈。),但欠发达省份每年都在大量流失这些“流浪狗”:据说东北每年流失人口一百万,这些人口都是年轻的受过高等教育的高素质人才,而石家庄的精英们有一大半都已经跑到了北京讨生活。

这便是正在进行中的,二三线城市的衰落。

这似乎是一种使命:为了家族成员更好地生活,父辈会用尽全力让子辈的生活环境胜过父辈,由于绝大部分人无法选择的出身,这个改变往往只能是一级,比如从乡村到城镇,从城镇到省城,或北上广等高度发达的地区,却很少有父辈能把子辈从乡村一把推到国外,这个从欠发达地区到较发达地区的人口迁徙和留存,可能需要至少两代人才能完成,完不成,便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孩子的起点就比同龄人低,而这造成的后果,在每一个做父母的人心中,都不可想象。

于是,物质丰富了,孩子们却走得越来越远,这在当今时代的中国成为一种必然,而城镇化的大潮面前,故乡那矮矮的土房们,最后也只能随着最老一辈的孤独离世,而湮没在荒烟漫草中。

家乡家乡,一个乡字,带着多少玉米秸秆的炊烟气息,带着母鸡产蛋时咕咕的炫耀鸣叫,带着灶间熏出的灰黑,带着供销社里长年的发霉味,带着年三十供起的家谱和鞭炮的火药气息。

我们该庆幸,我们这一代,还有个家乡可回,有处老屋在长长土路的另一端遥遥等候,炊烟的气味钻进鼻腔,身形佝伛的老人家相互扶持着打开木栅栏或铁栅栏,跟你说,到了?路上几个小时?

然后手里会被塞上一把灶头大铁锅里炒熟的花生瓜子,花生壳是有些焦的,糊香糊香。

而且,我们这一代将是经历年味从浓变淡最剧烈的一代,也将是能够回到乡村的最后一代。我们的下一代,要过年,可能就要回到城镇,也就是我们父母所在的地方。

这是我们的宿命。

也是我们的使命。

写于丙申年,正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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