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一生（二）

母亲嫁给父亲后，相继有了大我十岁的大哥，大我七岁的二哥和我。我们兄妹三人的成长耗尽了母亲的青春容颜，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但一家人的生活仍然举步维艰。

那年，母亲57岁

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里，父亲母亲每天都要去生产队出工挣工分。母亲生性好强，也不会说甜言蜜语让我奶奶开心，所以相比之下奶奶更喜欢婶婶一点，也总是乐意花更多的时间去照顾婶婶的两个孩子。母亲为了挣那几个少得可怜的工分，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常常将我们兄妹三个锁在家里。据母亲说，那时家里的情形大体是这样的，我们几个在屋内饿着肚子放肆喊叫哭闹，待到父亲母亲擦黑赶回家时，总是看到我们几个满脸鼻涕眼泪地歪在门槛的角落处睡着了。心疼不已的母亲便顾不得自己在外一天的劳累给我们做着晚饭帮我们洗澡哄我们睡觉，然后才来得及收拾碗筷收拾自己，而忙完这一切后，基本已是晚上十点。后来母亲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带着满脸的愧疚之色说可怜了我们几个。

在那些贫穷的年月里，尽管父亲母亲天天起早贪黑地去田间地头干活，有时甚至要一天来回走上几十里路去到别的地方修渠，修水库，但一年下来的收成却总是不够我们糊口。母亲说，六十年代里，两个哥哥都跟着她和父亲吃过蕨根，吃过米糠做成的糍粑，甚至吃过石膏泥，但母亲却很肯定地告诉我，可从来没给我吃过那些难以下咽的鬼玩意。而每逢过年，总是母亲从外公那里扛回来半箩谷子碾了米变着戏法给我们做点好吃的。

贫穷夫妻百事哀，彻头彻尾的贫困让母亲父亲的婚姻关系都曾一度差点破裂。自我记事以来，印象最深刻地就是父亲和母亲近乎你死我活的争吵与打斗，父亲动辄破口大骂见凳子摔凳子见碗摔碗的暴脾气，母亲抱着吓傻了的我们兄妹几个默默流泪的可怜情形。有时我想，父亲母亲一辈子的婚姻其实就是伴随着吵吵闹闹凑合过来的。父亲忠厚老实勤劳，不发脾气时什么事都听母亲的，但只要母亲惹怒了父亲，父亲便会对母亲破口大骂，母亲若强硬回嘴，一场打斗基本就无法避免了。

因为父亲的暴脾气，再加上家庭的极度贫困，母亲在生下我之后闹过跟父亲离婚。母亲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讲过这事，那会我一岁多，在又一次跟父亲大动干戈后，母亲叫来外公哭得泣不成声地说，日子过不下去了，这回一定要与父亲离婚，外公将嗷嗷待哺的我抱在怀里，看着母亲身边两个年幼的哥哥幽幽地劝着母亲，秀啊，孩子那么小，你离婚了可就造孽了孩子，你咬咬牙，孩子大了就好。母亲看着我们兄妹，只是默默地流着泪。

而这一咬牙就换来了母亲与父亲的白头偕老，直至如今，而我们兄妹也在母亲的咬牙中得到了温暖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