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我——纯享版
平凡的我
每个人都是一本书,这是一本关于我的书。
为了难以忘却的记念。
这是我的传,我自己写,我不是名人,没人为我立传,我更渺如阿Q,而现世已没了鲁迅。
平时喜欢丢三拉四,媳妇说我老了必会痴呆,而我更担心未老先呆。人说人老了都会回忆年青时候,我怕我呆了没有回忆这功能,现在记下点,呆了以后还能看看。要是老呆了以后连看也没法看,我想我媳妇一定会读给我听的,算是跟我一块做回忆运动了(如果我没呆,一块做这运动的画面必然很温暖),这也是有必要做传的原因之一。或许有天,媳妇在那读着,我会忽然记起来,她读的这些都是我(们)的事。如果真这样,我也算为医学上治疗老年痴呆提供了新途径,保不齐有关部门还会给我颁个奖啥的,这辈子就没拿过什么奖。
这是我的自传,名叫“平凡的我”。人会说我在陈述客观事实,我只想说我本该不凡,至少从我人生阶段的受精卵到出生后十几分钟这段来看,我就该不凡。
我生在党的计划生育政策初期的混乱时期,能来到这世上,就已不凡(这个时期我是经历者,却不是旁观者,想了解这段历史的朋友,可以去看莫言先生的《蛙》)。
我的生是合法的,我的生又是不合法的(要么怎么说混蛋呢,不好意思,口误口误,是混乱)。
党:“你们可以生了,快办娃娃票去吧”。一群 开始了寻找一个 的艰苦旅程。这群 都很努力,因为它们知道,最后的胜利者只有一个(这句话本来没有,写,纯粹是为了给潜在的小读者普及科普知识,职业病,懂的可跳过)。一刹那的碰撞,我被创造了。
党:“不能生了,快去流了,不然扒你家房子!扒你本家的房子!!!”这时的我,从生物学的角度看,应该已经长出了小尾巴,正在我妈肚子里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呢。但从这天起,在我妈肚子里我再没能悠哉悠哉,恐惧、不安笼罩了我,直到现在,缠我终身(有时候我能从镜子里我的脸上看到)。我是学过点生物学知识的,我知道,那些东西已经浸入了我的DNA,摆脱不掉,只能乞求,乞求它没有遗传性。
在政策的朝令夕改与父母对新生的渴盼以及每个高级动物的人都应该对生命有起码的尊重的纠缠中,我,俨然成了“薜定谔的猫”,处在生与不生、死与不死的叠加状态中。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讨厌话说半句,故作深沉。
我出生的时候有两个特征,一是脐带绕颈,二是沉默不哭。两个特征必须加以多角度深入分析,不然不足以证明我的“生而不凡”。
关于脐带绕颈:
医生说:这孩子脐带绕颈,绕的还挺有特色,都绕到胸口上了。
作为现代知识分子的我说:这是在娘胎里受了过度惊吓,属于非正常的应激反应。
作为正在立传的我说:这缠绕更像恐惧绕身,是死亡缠绕。
人说:这是十字披红,长大了要当状元的,没看古时候中状元的胸前都十字挂个大红花呀。
我妈说:快让我看看孩子,小子还是闺女?他二姑,看好咱孩儿!!!,别让人给摁桶里淹死了。
为什么我说我生而不凡,“人说”就是佐证,此为一。
关于沉默不哭:
医生:这孩子怎么不哭啊,没见过这样的,不是死了吧,bia bia bia bia biabiabia.......,哎哎哎,有气了。
作为现代知识分子的我:脐带缠着脖子,无法发声。
作为正在立传的我:这是对命运、对这世界的无声控诉。
人说:光听说过大宅门里的白老七生下来就会笑,没听说过哪孩儿生下来不会哭的。那白七爷可厉害了,保不齐这孩子长大能有白七爷一半的厉害。
我妈说:快让我看看孩子,小子还是闺女?他二姑,看好咱孩儿!!!,别让人给摁桶里淹死了。
为什么我说我生而不凡,“人说”就是佐证,此为二。
还有三,后表。
周围的人都在报本子。
写到这儿,我也很有报个本子的冲动,名字就叫做“关于脐带绕颈对一个人性格塑造及未来发展的研究”,研究期限十年。Report(凡是每年报了本子而又屡屡不中的我,都会收到基金委一个叫Report的人发来的电邮(不知道中的人是不是也会收到这讨人厌的人的信,悉以告知)):不建议资助,理由:一个课题要做十年的时间,表明此申报人不具备基本的从事科学研究的能力,虽然希望在于将来,但决不能以你之必行的论证,折服了我之所谓不建议资助。。。。。。
WK,鲁迅体,我表示服。
生,还是不生?这是个问题。
不好意思,忽然想起个问题。这是我的传,我不被生下来,哪来这个传。所以说“生,还是不生?”,在文中太属多余,也许当作描写我爹妈听到”夕政”时的心里状态出现一次便已足已,而到此我已让这废话出现了五次!这是个问题!我必须反省,反省的结果是:故弄玄虚,故作深沉。我讨厌故作深沉,所以我讨厌我自己,尤其是我爹去世之后,我的自厌达到了极点。
我一直以为,如果我没有“生而不凡,其后很凡”(此处转《父与子之春暖花开》);如果我没有在大学毕业之后又去读研,而是回到县里边教书边照顾已经病重过一次的您,那么,现在,我们,加上您儿媳、孙子,那种幸福我不敢想。。。。。。,也许我们正在一起合作完成您的《曾 子 孙》呢,我写“之孙”。
“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这是我见过的对至亲去世最高境界的描写(真实到虚幻),我已无法再写,只能引用。(此处特别向我的好朋友胖子表达谢意与敬意,《沧浪之水》是他向我推荐的很多书中的一本,作为本文除“人”之外的二号人物出现,这是我的诚意。这不是我见过的最胖的胖子,一定是我见过的读书最多的胖子)。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其后几年的春天里,我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春天为什么这么美好?!不能与父共享,这美好还有什么意义!?为此,我开始怨恨春天。这怨和恨叠加到痛上,更像是酵母之于面粉,让我痛的无以复加,无处消解。有诗为证:
岸边青柳 水面绿波 无计恨春到
芳草无情 更自凄凄天涯
年年今日 故避旧物 自是痛上心头
天人相隔 此恨此生 东水长流
惟愿春解此情 亦度斯人园
这是父亲去世三年后的春天里的三月十一日被我写到QQ日志里的一首自由体诗(见笑,是否能证明我不是在写小说!是否能证明我说我写就是为了帮我姐!没扫码的现在可以扫了吧,扫了的就多少买点吧。我的胖子朋友昨儿刚打电话让我随便帮他挑一套,钱都打过来了,虽然他至今连女同志的手都没摸过,这才是真朋友。)
(你:你这样是道德绑架!
我:我就绑了你了怎么嘀吧,为了我姐杀人放火我都不怕,绑你算个球!
你:你这人疯了吧!你姐到底是你什么人?
我:这人智商有问题,废话,我姐就是我姐。)
我姐是谁?
我很不情愿地先把她说成是一个命苦的女人。
先写到这里吧,后面的内容得去征寻征寻我姐让不让我写,让,我再考虑怎么写吧。
昨老爹给我托梦了,说他在那边挺好的,那边也有春天,叫我以后不要再怨恨春天了。还说我最近有点跑题,什么又写本子,又写他了,还要写老姐,让我别再神游快点醒醒吧。姐,爹这么说了,您就先靠后站吧,正好这两天是不是加你微信的人挺多,先忙着点吧。
谨遵父命。
人间有地狱吗?但愿没有,如果有,我认为我妈曾经呆过的can房(在我们老家那儿,chan=can)就是。
can房里并排放着两张床,一张躺着我妈,一张躺着另外一个大肚子的女人。耳边传来女人们的嚎叫,哭泣。。。。。。,夹杂着男人们无可奈何的哀叹,独缺了新生儿的啼哭!我词库里已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两个女人当时的心情: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人间即是地狱,地狱即是人间。
“小子还是闺女?”旁边的女人问。
“闺女”,当时的医生还是有良心的。
我妈扫了一眼过去,“明明是小子”,我妈想告诉旁边的女人,想了想,算了,都是苦命的人。一样的问题我妈想问,也因此作罢,我也就此无从知晓我曾经是有个哥,还是有个姐了。尽管他/她还没降生就已死去,但在我心里是认定了这个哥/姐了。这事谁都不知道,我妈,我姐还有我媳妇都不知道。有时候,媳妇觉得我对我妈的孝和顺到了让人难以理解的程度,这难以理解的部分就是我替我的二哥/姐行的,是他/她的死成全了我的生。“唐老三”是我用过的名,是为了记念二哥/姐的。我妈现在拉起这段还唏嘘不已:搁现在就死不了了,都九个月了,找个医院剖了抱出来就得了。
梦里忘了问我爹,我二哥/姐在那边怎么样?
命运是什么东西?我是真有点搞不懂命运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哥/姐死了,我们和本家的房子都保住了。但彼时的命运似乎正做着一个哲学范畴的研究课题:人性之终极善恶,我爸妈恰好被选做实验对象之一。初次实验,爸妈选择了人性之善,牺牲自己的孩子保住大家的房子。但搞研究的人都知道,实验这东西讲究可重复性,不久前还听说有个人因为自己实验的不可重复而倍受质疑。命运是个严谨的东西,再一次:人,还是房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爸妈显然把命运的严谨看成了命运的捉弄。
生!
(此处应该有研究结论,但我不了解命运,不敢妄下结论)
从此,精彩纷呈的“小唐同学超生逃生历险记”开始了,敬请期待。
“抓住了,抓住了,可逮着你了,还跑不跑了,跑哪里也能抓着你,能地你了不得。。。”,声音来处但见我妈被两个人样的东西反押着胳膊从个院子里走出来,小腹微凸,里边是六个月的我,眼见是保不住了。另有一个人样的东西正在嘈嘈:快打电话,让那边派个拖拉机来,就说唐庄那个逮着了,拉县医院给她流了去。显然这是个干部,没准还是吃了我家那头猪的肉的干部。我妈跑的时候,家里正养了一头猪,可以说是那个年月一个家一整年主要的经济来源。“长的圆咕囵墩,胖胖乎乎,可好了”,我妈现在还记得那头猪的模样。用现在的词来形容我妈的对那头猪的描述就是呆萌,那是一头呆萌的猪。多好的猪啊,就因为家里抢生我,糊里糊涂丢了性命,没能实现作为一头猪的人生价值,深表歉意!我妈在出逃之前肯定特意去猪圈看了它一眼,只是没想到那是最后一眼。
我生下来了,房子还在;他/她也生下来了,房子扒了。这不科学,因为那些妈里只有我妈有过被抓又逃脱的经历,肥肉到嘴又溜了的挫败感甚至还有点屈辱感肯定会激努他们,要扒房子肯定也先扒了我家的。必须要有逻辑(职业病又犯了),重新罗列事实依据:我生下来了,房子还在,猪没了;他/她也生下来了,房子扒了,家里没猪。想到这,我做了个决定,从今年起凡逢年过节必要供享供享我们家那头猪。忍不住往深里想,忽然感觉整件事不过就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一群人为了一头猪策划的阴谋。这想法未免有点太小人,也有点无厘头,不过那时候猪比房子金贵确也不差(如今猪还是那猪,房子早已不是那房子了)。如果这一切不过是场电影,那这个片名再合适不过:一头猪引发的惨案。现在看看村里那些吃了当时猪肉的人的境遇,我最后用这样一句话结束关于猪的话题:猪肉有毒,因果报应。
我妈被押着往村外走,县城的拖拉机正紧着往村里赶,这死亡连线的结点即将是我生命的终点,前提是不出现点什么意外的话。嘿,别说,天知道咋回事,还真就出了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