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处的破碎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101期“微”专题活动】
肖然悄悄地离婚了，拿着离婚证走出民政局的大门，冬日的暖阳迎面而来，撒在她愁容散尽的脸上，她的脚步也跟着轻快起来。路过垃圾箱的时候，她停下来把结婚证撕得粉碎，顺手把那团纸屑抛进垃圾箱，纸屑飘了片刻便七零八落地散落在箱底，一如她的婚姻在此刻尘埃落定。她看了一眼旁边的覃炘，想说些什么，顿了顿默默地走了。
肖然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常去的公园，此时公园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正适合喜欢独处的她。阳光暖暖的，肖然选了一块幽静的草坪坐下来，看着眼前缓缓流动的河水，以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肖然大学毕业第二年，在沿海城市打工，遇到了来自邻省的覃炘。当时，肖然刚结束前一段恋爱，美好的校园恋无疾而终，她很失落，对爱情没什么期待。每天心无旁骛地上班，下班后几个年轻人时不时约着一起玩，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几个月后，年轻人的集体活动越来越少，原来有好几对确定了恋爱关系，肖然落单了。覃炘有事无事往肖然跟前凑，买来简单的厨具做饭，经常邀请肖然一起吃饭。肖然不会做饭，有现成的饭吃当然好，大大咧咧的她就这样享受着覃炘做的不太可口的饭菜。有一天正吃着饭，覃炘冷不丁冒出一句：“要不咱们谈恋爱吧？”肖然愣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顾低头吃饭。覃炘可能觉得自己冒昧了，讪笑着说：“你考虑一下吧，不急”，那顿饭吃得有点尴尬。
肖然对覃炘没啥特别的感觉，他个子不高单薄瘦削，斯斯文文，对人彬彬有礼。也许因为常年漂泊在外感到孤独，也许因为忘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开启一段新恋情，考虑了几天后，肖然答应了覃炘，两人正式谈起了恋爱。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覃炘体贴入微地照顾肖然，纵容着肖然的坏脾气，满足肖然或合理或过分的要求，偶尔还整点浪漫调剂一下感情，竭力扮演一个完美男友。
恋爱四年后，肖然和覃炘裸婚了，婚后他们依然在原来的城市打工。那时，肖然上班的地方离覃炘二十分钟的车程，覃炘几乎每天下班后都赶到肖然那儿陪她，两人沉浸在新婚的甜蜜中，小日子简单又快乐。
一年后的春天，肖然在覃炘老家待产，预产期快到了，覃炘请假回来陪肖然。经历十多个小时的阵痛后，肖然生下了女儿。覃炘在家伺候肖然一周后便回去上班了，月子里肖然觉得每一天都是煎熬，一来周围的人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二来婆婆话里话外嫌弃她生了个女儿，照顾得也就没那么尽心。肖然每天除了喂养女儿，就心事重重地盯着卧室的窗户，从黎明伊始盯到夜幕降临，心情起起落落，她知道这是产后抑郁症。
这样熬了两个月，肖然不顾婆婆的阻拦，带着女儿奔向了覃炘。虽然多数时候是肖然独自带女儿，可肖然不用面对听不懂的方言，不用看婆婆的脸色，覃炘下班了抱着女儿带肖然在公园里走走，肖然和宝妈们闲聊，之前的不快一扫而光，整个人变得容光焕发。
这时肖然的老家传来消息，事业单位公开招聘若干工作人员，正好有和肖然的专业对口岗位，亲人们问肖然是否回家参加考试。对此，肖然是反对的，她在外面待习惯了，再说如果她考上了就有了正式编制，覃炘怎么办？一家人在一起多好！谁曾想覃炘一再劝肖然回去考试，还说如果肖然考上了，他就去肖然家乡定居。肖然拗不过，带着女儿回到家乡备考。
考试如期举行，肖然顺利通过笔试、面试、体检后，被分配到一个偏远乡村的工作，那时女儿六个月大，覃炘继续在外打工，肖然的妈妈帮忙带孩子。肖然从繁华都市一头扎进小山沟，流连于山水之间，每天上班带娃两不误，怡然自得。
女儿一岁多覃炘来到了肖然家乡，在离县城不远的小镇有了一份工作，两人平时各自忙工作，周末聚在一起，看着可爱乖巧的女儿，覃炘很满足。不久，肖然和覃炘开始在县城物色房子，他们看中了一套三居室，那年元旦他们搬进了新房，貌似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搬家后覃炘换了份工作，到县城的保险公司做内勤，虽说收入不高，肖然看中的是县城良好的教育资源，都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这件事可不能大意。那几年，女儿跟着覃炘上幼儿园，肖然从偏远的乡村调到了本县第二大镇，离县城比较近，基本每天都可以回家，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生活一天比一天有盼头。
不知道为什么，覃炘的抱怨渐渐多了起来，肖然每次回家，他都牢骚满腹，不是嫌工资太低，就是说别人欺负他是外地人，把很多活儿都甩给他，他烦透了这份工作！就在这个档口，覃炘家乡的一个哥哥邀请他做课外培训，声称前景很好。肖然几次三番劝覃炘留下来，覃炘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怀揣着发财梦和对家乡深深的眷念固执地走了。
女儿要上一年级，虽说肖然的妈妈可以留在县城照顾孩子，可老人家辅导不了孩子的功课。肖然没办法，只好把女儿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上学，她一个人上班又带娃，很多时候感到力不从心，难免对覃炘颇有微词，每当这时覃炘就说：知道你辛苦，我出来还不是为了让你们过得更好，熬一熬就过去了！
覃炘一天天苦苦支撑着，好在女儿乖巧，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学习这块不用操心。可是有次女儿感冒，咳嗽好几天还不见好，肖然整夜搂着女儿安抚，觉都没法睡，她给覃炘打电话，本想着覃炘会安慰一下辛劳的她，谁知却遭到连珠炮般的质问：“你怎么带女儿的？她怎么就感冒了呢？你咋这么不小心？”肖然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放下电话哄女儿睡觉。
肖然以为覃炘这种反应是偶然的，也许他遇到了什么事心情不好。谁知后来只要女儿一生病，覃炘没有任何好言好语，把责任都推给肖然，各种责备。肖然纳闷了：人吃五谷生百病，多正常的事儿，怎么在覃炘这儿就成了不用心照顾？这是什么逻辑？哪个做妈妈的照顾孩子不拼尽全力？恨不得替孩子承受病痛！从此，女儿有个三病两痛的，肖然干脆不说了，她不想受无端的责备。
有天下午肖然过马路时被一辆极速行驶的摩托车撞了，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茫然不知所措，她给同事打电话寻求帮助。同事很快来到现场，帮肖然报警，协同车主帮肖然办理住院，还说回单位请假让肖然安心住院。次日清晨，肖然告诉覃炘自己住院了，覃炘问了情况后说：“当时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同事怎么对你那么好呢？”覃炘反问：“当时告诉你，你能赶到现场吗？能送我去医院吗？有句话说福往者福来，懂吗？”说完这些，肖然便撂下了电话。那次，肖然在医院住了一个多周，女儿暂时由妈妈带，覃炘没有回来看她。肖然出院时没有痊愈，只是勉强能走路，心灵的伤痛远比身体上的痛更深。
肖然是个简单的人，怕麻烦，因此她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把财政大权紧握在自己手里。覃炘每月挣多少钱，她知道，覃炘主要负责还房贷，家里的一应开销都是肖然的。肖然没钱了才会找覃炘要，起初还好，给钱很利索。慢慢地，覃炘给钱越来越磨叽了，甚至质问肖然怎么花钱的，工资都去哪儿了？发展到最后，覃炘拒绝给钱，碰到急需用钱的时候，肖然只好去借钱。距离把两人拉远了，也把曾经的美好拉没了，这个号称出去挣大钱男人，钱都去哪儿了？
女儿四年级快要结束时，学校通知五年级将会换一个校区，离肖然工作的地方挺远。那时家里没有买车，肖然也没有考驾照，接送女儿成了最让她头疼的问题。肖然想到覃炘这几年工作没有丝毫起色，心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便和他商量让他回来带女儿在县城上学，同时自己的亲人也在积极运作工作调动的事，一家三口结束两地分居指日可待，没想到这么好的提议，覃炘一口回绝了。
肖然不死心，持续地劝覃炘；覃炘不答应，各种理由拒绝。两人一打电话必然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肖然累了，想想家里明明有个男人，既见不到他的人也见不他的钱，还总给自己添堵，他不管自己就算了，如今连女儿也不顾了，要他干什么？不如离婚算了。肖然一向很有主见，她考虑了几天便提出了离婚，覃炘一听火冒三丈，一通质问后表示不同意。肖然也不示弱，只给覃炘两个选择：要么回来，要么离婚。经过几个月的撕扯，覃炘总算同意离婚，女儿跟着肖然。
公园的人多了起来，肖然起身往回走。十二年的光阴转瞬即逝，肖然曾以为只有家暴黄赌毒才是婚姻破裂的元凶，没想到自己的婚姻败给了这些鸡零狗碎，败给了水滴石穿般的失望！此刻的肖然一身轻松——那种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