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

镇上来了一个马戏团，高音喇叭不停地播报着，晚上要在镇中央、菜市场外进行马戏表演。我们一群小孩闻得喇叭声，就一溜地全出门来了。马戏团的车里载了一个笼子，里面并没有关着马，而是一头大狮子。

狮子惫懒地躺着，眼眸低垂，直盯着大马路，对我们的叽叽喳喳视而不见。大概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了。在它眼里，我们是一群怪物的孩子，是它的驯养人的同类吧。它棕色的毛发很凌乱，甚至有点儿脏，没有一点儿野兽之王的风范了，一些胆大的孩子不住地围在彩车边上调戏着它，它也不为所动。只是开车的司机往后头呵斥了几句，可是孩子们听不懂他在说啥，自顾自地与狮子亲密接触。

那会我已经很不喜欢玩闹了，特别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更不用说去看马戏了。遇到同学的时候，都会觉得很尴尬，可是那个晚上，不知怎地还是跟父母去凑了一下热闹。

见到狮子和老虎，也不及我见到一匹马那般欣喜。在我看来，马是温顺的善良的动物，跟我们也比较亲近。许多孩子们在马戏团的人们帮助下，登上马背，好像电视里演的将军似的“耀武扬威”。那些能坐上马背的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红光，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激动。

骑着马，兜两圈，要十块钱。并没有太多的孩子享受了这一待遇，而我那会居然被允许上马了。牧马人扶我上马，牵着绳，坐在上面一颠一颠的，有点儿像在坐船。马背上的鞍很舒坦，肉很厚实，鬃毛有点儿刺人，眼睛睁得贼大，尾巴偶尔地甩几下。这个大型动物给我一种亲近却充满野性的感觉，坐在马背上，身材矮小的我瞬间觉得自己高大了。不知道是不是由于十块钱所带来的优越感，还是身处高处看得远了，我脸上浸透着晕乎乎的火热。

那会我好像知道为什么人们喜欢骑马和看马戏了。骑马，原来是有着一种征服感的，这大概符合人类的天性，一种征服自然、征服世界的贪欲。

有人说，男人都追求力量和速度，马便代表了原始的这一种速度。速度是一种最为直观的体验，也能令人获得最直接的审美愉悦。这种审美愉悦，也自然地使“骑马”能成为一项娱乐活动。当骑马的实际效用，已经被替换成一种征服的欲望驱使，这个行为大概也算是一种异化了。

短短的几分钟后，我便下来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骑马。我听说在城市里演出的马是很可怜的，它们的脚掌早已因为水泥路面的坚硬而变了形，每走一步都是在忍受痛苦。可身在马戏团里的动物们，有哪一个是不痛苦的呢？

这种痛苦让我觉得有点不堪，以至于每次看到马戏团，我都在心里隐隐地把他们视作虐待动物的人。不过我倒也不至于去成为一个极端的动物保护者，这类异化的娱乐活动，大概依然还有其正当的存在理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