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
我的洋学生强尼曾出过一次事故,一天之内受了三次伤。对于他的不幸,我深感遗憾的同时,还多少有些内疚:我不该给他看一些漫画、卡通之类的画册。不仅把好好的一位洋小伙给带歪了,还给他带来了灾难。
可强尼对此根本没有介意, 他坚持认为他是受到了诅咒,灾难是烟和乌鸦带来的。
强尼和他的妻子住在离城区不远的一幢木质洋房里。他是个很帅的老小伙,他有高挑俊雅的身材 ,细腻洁白的皮肤,颜色恰到好处柔且亮泽的栗色卷发。一双明亮清澈、看似淡蓝色的眼睛,随时会散发出迷人的柔和的光芒。高耸的鼻梁挺直而又饱满,带着好看的弧度,配上精致的嘴唇,坚毅而又性感的下巴,外加上鲜明的男子汉的脸廓。一副十足的成熟靓男模样。
那天是个好天气。碧空如洗,蓝色的天幕上嵌着一轮金光灿烂的太阳,一小片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飘游。屋前芳草嫩绿,空气新鲜,风景非常美丽。
他家的储藏室不远处有一颗大橡树,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了大大小小的粼粼光斑。
强尼清早在树下修车,这是一辆复古街车。摩托车是他年轻时的把妹神器,当年他就是用摩托车带他的妻子露西四处兜风,最后把露西载到了家里……
不过,那辆摩托车早已成了古董,留在了强尼父母家里。现在强尼修的是他和露西结婚后买的,结婚一周年的纪念品。
几个月后的某天,就是强尼和露西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强尼打算把车修好,以便在结婚十周年之际,开车带着露西出去旅行。
强尼先前是在树下修车来着。还没等他把垫在车底下的塑料布铺好,树上一群叽叽咋咋的小鸟们就开始捣乱。有不少鸟屎掉在摩托车上,这令他很生气。强尼双臂张开,做开摩托车状,一边围着大橡树奔跑,一边嘴里发出:“噢……唏……”的声音。直到把树上所有的鸟儿都吓跑,他才安下心来修车。
后来露西煮好了咖啡,强尼进屋喝了几次以后,觉得很不方便。于是改变想法,把摩托车推到木屋前面的一个木质平台上修理。
这辆摩托车的车况很好,在强尼一番精心的维修保养之下,很快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通体镀铬的车身银光闪闪,外围表面的烤漆十分漂亮。作为一款标准的复古街车,它浑身各部件是哪里都鼓(古),外形古,油箱、发动机也鼓,圆润的排烟管更是把这种复古感提升到了极致。
强尼很开心,他给车加好了汽油和润滑油,然后又拿着抹布很仔细地将车通体擦拭了一遍。他洋洋得意地坐在车座上,嘴里嚼着口香糖,慢慢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烟瘾来了,一摸口袋,才想起香烟和火机都放在屋里了。他很随意地吐掉了口香糖,没想到口香糖竟然粘在了车把上。可他却一点也不知道,径直走到屋里洗干净手,顺便取了香烟和火机。
见露西正在厨房里准备做午餐,强尼上前和她简短地温存了一会儿。并高兴对她说,一会儿他要试一下机车,如果一切顺利,下午就可以邀请她在附近兜风了。露西愉快地答应了。
强尼出了门,看见原来被赶跑的那些鸟儿又回来了。它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咋咋地乱叫,而是像一帮恶棍一样,成群结伙地蹲在树梢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此时强尼的心思全放在了试车上,压根就没理睬这些鸟儿。他很顺利地将摩托车打着了火,顷刻间,发动机就像一头驯服的猛兽开始吼叫,发出低沉而又迅猛的声音。
强尼听了一下感到很满意,于是坐在车座上慢慢地体验发动机带来的震撼。发动机在他轻微的调节下,不断地发出阵阵悦耳的声浪。强尼开心地笑了,他点了支香烟,一边用左手夹了烟卷抽着,一边用右手不断地轻调油门。当他开始加大油门的时候,不幸发生了。
他的右手被口香糖给粘住了,正当他起身准备把口香糖给揭下来的时候,不小心一只脚踩到了档位。摩托车突然像一头挣脱了绳索的野兽一样向前冲去!
就这样,强尼来不及做出反应,被摩托车拖着朝房子的玻璃处撞去,最后跌坐在地板上。露西听到响声赶紧从厨房跑了出来,看到丈夫满脸是血地在地上坐着,立即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救护车很快拉着强尼去了医院,露西留在家里收拾残局。她把地上破碎的玻璃和木屑清扫干净,又用纸巾把洒落在地板上的汽油擦干净,然后将这些纸巾倒进了卫生间的马桶里,一冲了之。
露西又帮丈夫收拾放在摩托车旁边的工具和其他用品。糟糕的是,里面有一瓶强尼配好的擦车用的溶液(溶液里含有大量的汽油和其他易燃易爆溶剂),露西误把它当成了洁厕剂,顺手放在了卫生间内,然后做别的活去了。
强尼的伤势不算重,在医院简单包扎之后就回家了。到家后他准备和露西共进午餐,露西安慰他一番之后,就去厨房烧汤了。强尼看到门外的摩托车被刮擦得很难看,心里很受伤。他心情不好,于是走进了卫生间。
家里有两个卫生间,强尼进去的这个卫生间是他自己专用的。对他来说,这是个解压的好地方。
卫生间装饰的很卡哇伊,除此之外,他还在马桶的水箱上特意放了香烟、火机、备用手纸和几本卡漫画册等等。
强尼进了卫生间,看到马桶里面有点脏,于是向里面倒了不少洁厕剂。他本打算清洗完马桶再如厕的,突然感到肚子确实有点不舒服,于是就偷了个懒,直接坐在了马桶上。
他的鼻子先前被碰伤了,出了点血,鼻腔里肿胀的厉害。医生用棉花将他的鼻孔塞住,让他感到呼吸不便。更不幸的是,他失去了嗅觉。对于满卫生间的汽油味和溶剂的气味,一点都没闻出来。
强尼习惯性地坐在马桶上看起了漫画。不得不说韩国欧巴和日本二次元的文化输出在那个地方是很强大的,巨人,龙珠,火影忍者他们当地人看得一个不少。尽管强尼已接近三十多岁的大叔的年纪,有时还是会看那种“欧尼酱”之类的动漫。不仅他一个人如此,那里有很多人都这样。这里存在着一个事实:他们对我们的文化和欧巴桑们是傻傻的分不清楚的。对此我曾费心尽力地解释过,可是根本挡不住他们习惯性的看法。
是我最先带强尼看卡漫的,可是后面的发展已然超出了我的想象,变得不可控制。他们喜欢的,和我希望的,几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欸,文化输出不是一个人能搞得了的,且随他去……
强尼翻着漫画,忍不住扯出了塞在鼻孔里的棉花。顺手拿起了香烟和火机,点了一支烟。
他抽完烟后,烟头也不掐,顺手将烟蒂从两腿之间扔进了马桶。接着,露西在厨房里听到了很响的爆炸声和尖叫声。她跑进卫生间,发现强尼正躺在地上呻吟,他的裤子已经成了碎片,屁股也被炸成了黑黑的像焦炭的样子。
露西被吓得惊声尖叫,忙不迭地再次给医院打了求救电话,还差点崴了脚。
医院很快派来了救护车,仍旧是刚才来过的那辆,不过车里又换了一批新的医护人员。随车医生抓紧时间给强尼处理伤口,还给他打了麻药。护工们一边准备用担架将受伤的强尼抬出家,一边询问原因。当露西讲述了来龙去脉后,很多人都忍俊不住,不过出于职业操守,大家还是拼命忍住了。
门外的摩托车挡住了出去的路,有两个护工出去推车。强尼躺在担架上,和其他护工们在门口等待。他刚摆脱先前的窘境,麻药也起效了,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四处张望,看到旁边一个护工是位漂亮的金发碧眼的女郎。
强尼也不知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还是那种天生的、无法克制的对漂亮异性狂热而又奔放的激情又爆发了。他不停地和那位美女交谈,还像憨豆一样比比划划,把自己刚才出的糗事用肢体语言很出彩地表现出来。惹得众人既不敢言,又不敢笑,只能站在原地尽力憋着。
摩托车被推开了,众人抬起担架出了屋门。强尼忍不住又给身边的那位美女护工做了个极幽默的鬼脸。
那位美女护工本来憋着笑已经很久了,这次被强尼的鬼脸强烈地刺激了一下,实在是忍不住了。她突然不由自住地、剧烈地抖动着自己肚腹的肌肉,像火山爆发一样笑了起来。
此时正好是下台阶,该护工手脚一软将强尼从担架上摔了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闷响,倒霉的强尼又摔断了胳膊。
强尼简直要被气疯了。他突然想起了我教过的一句成语——七窍生烟,于是赶紧昂起头,四下里扫视着自己的身体。他感觉真的看到自己身体受伤的各处,包括各个出问题的关节均冒出了缕缕轻烟。
一缕缕轻烟像透明的水墙一样,缓缓地向上流淌着,它搅动着周围的空气,使看到的景物不停地弯曲、折射、晃动着。
强尼顺着这股向上的“水流”缓缓望去,看到不远处的大橡树上耸立着一只遍身漆黑体型硕大的渡鸦,就像是一个从烟囱里飞出来骑着扫把的女巫似的站在树上。
乌鸦冲他“啊”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取笑道:“Crow ,Crow.……Camel,Cam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