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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2019-01-12  本文已影响69人  牛奶面包全都有

农历刚进入腊月,就闻到了丝丝的年味。街道上特别是商场、门店前的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明显比平时增加了不少。小孙女也在扳着指头一天天数着,盼着回家过年。不知为什么,每逢这个时候,脑子里总会浮现出40多前的那个一生都忘不掉的“年”。

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在团县委工作。常年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围绕党的中心工作,住在农村,与群众“三同”。那段时间正值“文革”动乱,整个社会上下都在发烧发狂。“大干快上”的口号充满了报纸和广播。“干到腊月29,吃了饺子就动手”成了当时最时髦的口号。那一年,我作为县驻村工作队的成员,腊月28仍坚守在驻村的改河垫地工地上,直到傍晚时分才接到“下乡办”的通知,返回了机关,连夜置办了年货,一直忙到大半夜,也许是太困的原因,到头便睡了。

床头的闹钟一阵急促的响,把我从梦中惊醒,爬在窗户上往外看了看,天还没大亮, 借着隐隐约约的光亮,看见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果然下雪了,心里不由得—阵暗暗着急,明天就是除夕了(那年没有30日),可春节放假的事还没有消息,可咋回家呀!好在昨天晚上赶着置办了年货,所谓年货,也就是用自已平时节省下的机关食堂白面票,购买了10几斤白面和凭供应票购买的2斤猪肉,几盒恒大、大前门牌香烟、1份水果糖、还有2斤核桃和两包红、白糖等。白头休息的时候,又在驻村的村供销社,给女儿们买的新衣服和给妻子买的做衣服的布料,还有点鞭炮和几个一响炮。所有这些昨天夜里就打好了包,放在床下,就等着领导开会。

早饭后,机关的人员都齐刷刷的坐到了办公室。虽然都在说说笑笑,但个个都是“怀里揣了个猫爪子”,焦急地等待着。猛然间,我想起,昨天晚上忘记了买写对联的红纸,咋办呢?看着我着急的样子,—个留守机关的同事笑了,他递给了我一卷早已写好的对联,并说:“知道你的时间太紧,前几天就给你准备好了”。我高兴的差一点蹦了起来,紧紧握了一下他的手,但谢字却始终没有说出口,眼看到了12点,仍没见到领导的影子,大家都紧张了,难道真的不放假了,如果真那样,住在村里的妻儿老小可怎么过年啊!大伙在不安中先后去机关食堂吃午饭。就在这时,大伙惊喜地发现,政工组会议室门旁的小黑板上写了一个通知:“午饭后,全体人员开会”。

不到12点半,全体人员就都坐到了会议室,静悄悄谁也不说话。其实,政工组的赵组长早就坐在了会议室,他是个部队转业干部,历来雷厉风行。他只用了10几分钟就把春节放假作了安排,最后他说:“上午的会议一直开到了12点。 上级安排机关单位春节放假3天,正月初三报到”。但是,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散会后大家就可以走了,单职工和远一点的同志可以到初六再报到”。大伙互相看了一眼,会意的都笑了。“散会”,他大声地宣布。这时时间刚好是下午1点,天阴得更暗了,雪下的更大了,地面上的积雪已有了2、3寸厚。

正当我急匆匆背起包刚要出门时,老冯哥已站在了门外。老冯哥是干部组的副组长,家住在北孔滩村,离我的家苏村15里多一点。所以,平时俩人都以老乡相称,每次机关放假,俩人总是相伴步行回家。他人品极好,总喜欢帮助别人,待我就象亲弟弟一样。于是,俩人—前一后上了路。由于我要走65里路,担心搭黑,一上路便开足了“马力”,把老冯哥抛了好远一截。只见他笑哈哈地紧走几步赶上来对我说:“小老弟,开始不敢走的太急了,小心把腿走涨了。先慢点,走热了腿咱再快走”,我感激地点了点头,但脚步并没有放慢多少。

终于快到冀氏了,路上的积雪又厚了不少,—上寺圪塔岭,我发现走在后边的老冯哥总是一下下的弯腰低头,像是在地上拾什么东西。突然,他吆喝了一声:“小老弟,你看我拾的啥东西”?我返了几步走到他跟前,只见他手里拿着10几个核桃,一个个都粘着雪。只见他指了指我的包包,我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我的背包一个角有个破洞,正好和核桃大小差不多,随着我的走动,核桃一会一个往外掉,地上又有雪,几乎沒有声响,所以,我丝毫未觉察到。他帮我把核桃塞进包里,又用绳把那个破洞系好,俩人笑着继续赶路。5点左右,俩人总算走到了北孔滩,老冯哥到家了。他要我吃点东西再走,但我担心搭大黑,便硬是告别了他继续赶路。

谁知,冬天的傍黑真是“尺子见了弓”,瞬间就黑天。一个人刚走到王寨庙,天就大黑了。站在村前的叉路口,我犯了难。走大路还有10里多,走小路只有2、3里,但却要翻一座小山。特别是山的阳坡处,要经过一条小山沟叫“蛇凹”,路旁有一个小荒庄,因很长时间无人居住,几孔土窑的前脸全部坍塌,露出黑乎乎的深洞,大白天路过都渗人,何况这冰天雪地的大黑天,我真的不敢走了。其实就是一个人走大路,我也沒有那个胆。正在这时,路旁一个大门里走出一个老者,我一看是熟人,姓苏,人很好,一直在生产队里当干部。他见我站在叉路口不动,便说:“小孙,天黑了,路不好走,住下明天早上再走吧”。事以至此,我也只好“就着圪台下驴”。一边往他家走,一边听着他唠叨:这年头,不知穷折腾个啥, 穷也好富也好,老百姓连个安生的年都过不好。其实,穷富哪在乎这几天?这不,要求村里的老百姓也是初三上工。老百姓才不会理他那一套唻。

一说要住下,浑身突然象散了架式的,腿也疼,脚也疼,浑身难受,就连手上磨的几个血泡,也火辣辣的疼了起来。老苏给我舀了一碗菜饭,我草草吃了几口,倒头便睡。一入睡,谁知懵懵懂懂,竟然又回到了那热火朝天的改河垫地工地上。眼前,一片红旗的海洋,到处是改天换地的大幅标语,工地上人山人海,拖拉机、小手扶、牛拉车、毛驴车、小平车、独轮车来来往往,纷纷嚷嚷。青年突击队的号子声、团支部演出的文艺节目声、高音喇叭声,炸冻土的土炮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我和工作队的几个同事正在拼命地装车,就是老装不满,急得满头大汗,浑身燥热。猛然间,我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浑身热汗淋淋,被子都溻湿了,我被汗水给溻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老苏怕我受冷,又给我压了一条厚被子。也正是这一身热汗,让我顿时觉得一身轻松,疼痛全消,疲惫尽除。但这时我也没了睡意,穿上衣服囫囵个躺在坑上,翻来复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听到了鸡叫声,我翻身下坑,推开屋门,见天色仍暗,正欲返回屋内再躺一会,突然发现老苏站在我的身后,对我说:“走吧,我送你从小路回家吧。反正我每天早上都要出去走走,一举两得,你也可少走一截路,早一点到家”。我感动地不知说啥才好,只好点了点头,于是俩人便乘着黎明前朦胧的夜色爬上了山。到了山顶处,他站住了,对我说:“你走吧,我在这看着你”。我一时也不知怎样感谢他才好。情急之中,急忙从背包中掏出一盒恒大牌香烟塞进他的手中起来就跑。没走多远便到了那几孔黑窑洞的跟前,虽然知道老苏仍在山头处看着我,但也不由得炸起了头皮,一眼都不敢往那个方向瞅。嘴里竟不由自主地大声唱起了跑了调的歌给自己壮胆,好歹没有多远,我一溜小跑,很快就转过了小山包。回头一看,老苏仍在山头上站着,心里顿时热乎乎的,多么朴实的老乡啊!赶忙向他招了招手,他也向我挥了挥手才转身走了。此时,东方已渐渐发白,我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村庄。这才回了回神,想想刚才自己的狼狈相,真成了:“走夜道唱山歌——自己给自己壮胆”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

到了,终于走到了自家的大门口,院子里静俏俏的,我轻轻拍了拍大门,立马就看见屋内亮了灯,接着是屋门的开启声,和妻子一句低低的埋怨“你还知道回家”!门开了,妻子伸手接过我背的包,见我一身霜雪,满嘴寒气,一把把我拉进了门,小声问道:“这么早,昨天晚上住在那儿”?我说:“王寨庙,天太黑了,沒敢冒险回来”。这时,我发现妻子又瘦了不少,说着话俩人一起进了屋,见女儿们都还在睡觉,我情不自禁地腑下身,在大女儿的脸蛋上亲了一下。可能是我的一身寒气,突然,大女儿睁开了眼。—看见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拍打着三个小妹妹喊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只见三个小女儿一骨碌都坐了起来,瞪着小眼珠,怔怔地看着我。我赶忙从包里拿出她们的新衣服和妻子一块给她们穿上,又拿出糖块放到她们的手上。她们一边吃着糖块,一边围着我,看着我从背包里往外掏年货。说着、笑着、跳着、喊着:“爸爸回来了,过年了。这时,妻子也“知趣”地在一边忙活着准备做早饭,但眼晴老是往这边瞅,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当我把几个月的工资交给妻子时,突然发现她脸色异样,眼里噙着泪珠。我连忙把钱放到一边,拉着她的手问她怎么回事。只见妻子擦了一下眼泪笑着说:“没有啥,你先去生产队,把咱今年的口粮欠款清了吧,要不,那个队长又要站在当街骂人了,他骂人可难听了”。 我也没有再问什么,看她的样子一定是受了不小的委屈。

当我从队长那返回时,雪停了,天空也逐渐放晴了。只见大女儿和二女儿正在院里像模像样地扫雪,两个小女儿也跟着在“捣乱”,满满一院子笑声。我赶紧拿了把大扫帚和她们一起把院里院外的雪,清扫得干干净净。这时妻子也做好了早饭,是我最爱吃的汤面,还放了些一年当中她们很少见到的猪肉、粉条和豆腐。一家人都坐在了饭桌前,看着女儿们像小猪似的抢着吃饭,我既感到了心慰,又有说不出的酸楚。

整整忙了一天,才把所有的活干完。晚上,请回“家亲”后,我告诉了妻子一个“天大”的喜讯:“组织照顾咱,给了一个“亦工亦农指标,让你去国菅和川酒厂当“事务长”,你的手续我已办妥,我也要调到和川公社去当主任,年后咱就可以一起搬过去了”。什么?妻子瞪着大眼,惊愕地看着我。当我又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后,只见她一下子猛扑到了我的怀里,浑身一阵急促地抽搐,满脸的泪水飞溅,好一阵都平静不下来。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心想,让她好好发泄一下吧,这十几年在村里,她既要参加劳动,还要照顾子女,确实受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满肚子的委屈。过了一会,妻子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擦去泪水,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才我是高兴的”。我深情地点了点头,此时,妻子把准备好的饺子和几个小菜、一瓶白酒还有核桃、花生、糖块等一齐摆上了饭桌。全家人围在一起边吃边喝,边说边笑。妻子端起一盅白酒和我碰一下杯,说是敬我的,自己一口喝了,顿时被呛得满脸通红,我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喝酒,也是唯一的一次,女儿们见了也都高兴地嚷嚷着要碰杯喝酒,一屋子欢声笑语,温馨四溢。

这时,屋外炮竹声四起,整个山村都沉浸在了浓浓的年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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