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和玫瑰
高三开学的时候,座位旁边的窗台上我种上一株玫瑰。
我坐在动漫里主角常坐的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听着窗外的鸟鸣、翘着腿看向窗外,偶尔太阳从云层压下来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厉害角色。
至于为什么要种玫瑰,这确实是个好问题,这其实是我与“角落小分队”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产物。
“角落小分队”,顾名思义,是坐在本班右后方角落的四个人组成,由于我、同桌、后桌和坐在我斜后方的小唐长时间被安排坐在角落里,自然而然地就玩在了一起。
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我同桌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令人沉默的惩罚,当然被班主任夸奖为班上增添颜色和活力、与同桌的期望相去甚远那就是后话了。
在一次暴雨过后我和同桌捣鼓了一下午做出为小玫瑰遮风挡雨的罩子,甫一完工就被我巡回展出,在我第九次拿着这个罩子从后桌眼前晃过,后桌终于忍无可忍,和小唐联合起来攻击我。
后桌一拍桌子,说他认为给花做盖子的行为有点拉低角落小分队的平均智商。“捧哏”小唐在一旁附和道对呀对呀。
我眼见落入下风,马上转移伤害说这是我的好同桌想出来的主意。同桌无故背锅,直到晚自习都没正眼跟我讲话,我怕他因此得了斜视,只好少找他,谁知他不识好人心,反而过来控诉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堆,我左耳进右耳出,末了我抽了张纸假惺惺地抹泪,捏着嗓子演甄嬛传,臣妾知错了之类的话把其他三个人都恶心得够呛。我“哼哼”两声说小样这还拿不下你,喜获白眼三枚。
高三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眨眼就到了寒假。我边整理着寒假作业,边思考这株玫瑰该怎么办。
后桌插话说,你傻呀,带回家不就行了。
我沉默半晌,悲痛地回答:“要是真带回去了,你们明年也见不到我了。”
同桌先是大肆嘲笑我一番,然后提议我们四个到时候翻墙进来浇水。
小唐觉得这个意见多少有点荒诞,说完就被三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同桌说你来不来吧,小唐被迫举双手投降,加入寒假浇水计划。
结果这人一旦妥协,就破罐子破摔放飞自我,浇水比我还要热情得多。早上六点一通电话把我叫起来,我看了眼钟,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空,问她知不知道一月的太阳几点升起。
小唐显然没有理解我的意有所指,她大大咧咧地反问,“你不是地理课代表吗”,并积极地表达了篡位意图。
我同桌和后桌也被小唐闹得没脾气,在一月冷冽的寒风中我们四个就这样鬼鬼祟祟地来到学校围墙边,并被保安大哥当场抓获,我们边跑边喊说“我们以后不来了”,不过这句话在接下来的假期中反复出现,与灰太狼那句“我一定会回来的”颇为类似。
五月,一个普通的午后,被我们悉心照料的玫瑰终于开放。
六月,一个普通的早晨,动员大会结束后,我赫然发现这株玫瑰已经颓靡。没人有时间为它伤春悲秋,因为几天后就是高考。
而高考也像曾经经过的那么多场考试一样,没什么特别。
等待出考场,我在人潮中找到了我的朋友,我们拥抱,并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夏天就是和海边更般配。
后桌跟小唐用沙子堆出了一个巨大的碉堡,并玩起了过家家,同桌拉着我,塞给我一把电光花。
他拿出打火机,电光花被点燃,我握着铁丝,在空气中划了一个圆圈。
我其实是很怕火的,连带着火花也怕。电光花犹如闪电噼里啪啦冒着火花,我忍着恐惧,瞪大眼睛记录着绚烂的此刻。
电光花的火花还是溅到了手上,我感觉到了痛。我知晓那一小块皮肤只是被烫了一下,皮都没破,更不会流血,但我却意外地想要它能留下一点和痣一样的痕迹——像蚌偶然吞进一颗沙砾,饱受疼痛后把沙砾磨成珍珠。
我希望这个“疤”,也会成为时间长河的沙,落在我的手上,期年之后,我看向这个“疤”,仿佛捡起当年遗落蒙尘的珍珠。
同桌注意到我的怔愣出神,喊了我一声,挥了挥他的电光花。我看向他,夕阳在他背后,手里的火光看似与夕阳同色,实际上却带着极致的白,如同破晓,如同白昼,我那傻不拉几的同桌就站在二者之间,描绘出了我的高中时光。
玫瑰金色的夕阳拼尽全力燃烧掉最后的光辉,最终暗淡下去。宛若那枝被种在教室窗台的玫瑰,在盛放之后还是凋零。
那条望不到尽头的海边公路上,少男少女们一往直前奔跑打闹的身影早已不见,像是这青春,走过了,便没办法再回头。
但又有什么关系,不管是夕阳、玫瑰还是时光,只要美丽过,就会恒久地留存在记忆里,没有任何客观事物可以让它们消逝,它们也将获得永远璀璨的权力。
夕阳和玫瑰的死亡,已经是七分钟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