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一样的大姑
那天,我没打招呼就闯进家门。抬眼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紫红色毛呢外套的女人。正拉着母亲那天,我没打招呼就闯进家门。抬眼看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紫红色毛呢外套的女人。正拉着母亲的手说着什么,笑声一会儿就在房间漾开了。
见我来,母亲怔了一下随即朝我招手,语气欢快的说:快来见见你大姑。穿着紫红毛呢的女人,满脸惊讶地问:“嫂,这就是老三?”见母亲笑着点头,她说,“呀,我走时她这么点儿。”说罢,用两只手比划着长短。母亲接过话岔,“可不是吗?当初她只有三个月,现在都成俩孩子的妈了。”见她们聊得欢,我默默退出客厅把菜拎进厨房。
做中饭时,我一边摘菜一边朝客厅努努嘴,“妈,我啥时候还有这样一个姑?”母亲铲菜的手顿了顿,“她是你爹出了五服大娘家的妹妹。因为咱这儿穷,年轻时就跑去东北嫁了人。如今东北不如咱山东富裕,又跑回来了 。”母亲还说,大姑的男人死了,小闺女的丈夫也死了。她这次回山东,就把闺女也带来了。
“她住哪儿?”我问。
“你大姑自己在青岛找了个伴儿,闺女也跟着住在青岛。”母亲说这话时,明显地对我这个半路冒出的大姑十分佩服。菜炒好一个,我端上餐桌,听得大姑跟父亲正在聊青岛老伴儿的儿女们。“哥,等过一阵子天暖和了,你跟俺嫂带上老三都来青岛做客,让俺们老邓好好招待你们。”老邓是大姑新找的老伴儿,听说在某个停车场看车,一天能挣五百块。
饭菜做好,大姑落落大方地上了桌。父亲开了一瓶啤酒,问她喝不喝。我以为大姑会拒绝,毕竟快七十岁的人了,尤其是女人,应该对酒没有太多眷恋。可大姑却摸过酒瓶,将面前的玻璃杯斟满后,还拿眼睛瞟着我们娘俩,那意思是问喝点吗?我母亲摆摆手,我也端起面前的茶水杯朝她晃了晃。她呷了一大口下去,然后拿起筷子挑菜吃。饭桌上,大姑讲起了她跟老邓的故事。
“我老伴儿一个月要给我两千块,再给闺女的银行户头存一千五。”我插嘴问,“姑,两千块是给你买菜的吗?”大姑嘴嚼着饭菜说,“扯淡,两千块是给我的辛苦钱。生活费另算。”原来还有这番操作。老年人的婚姻啥时候成这样了?看我困惑,她放下筷子摸摸嘴继续说,“姑娘你是太不懂行情了。如今雇个保姆得花多少钱?我要他两千块算是少的。我东北有个姊妹也回老家寻了个伴儿,讲好了老头儿一个月付她三千块,少了免谈。你姑我,心软,两千就两千吧!”接着,她又讲起跟老头出摊看车的经历。一天下来,收的钱都装进布包有她保管,回家后,把布包敞开口屁股朝下将钱倒出来。话说了一半儿,大姑把嘴贴到母亲耳朵上小声嘀咕着,然后抬起头张着大嘴哈哈地笑,惹得母亲也跟着笑。一边笑一边拿手戳着她的脑袋,骂她鬼精鬼精的。
大姑在家住了两天就回了青岛。后来,她打电话让我父母去青岛做客。父亲联络了自家的兄弟们,带着家眷浩浩荡荡地去了青岛。老邓这人很不错,见到大姑娘家来人了,给儿子打电话将一行人带去青岛的酒店摆了一桌,饭桌上以海鲜为主,酒水也比较上档次。临走,每人还给准备了一个纸箱,里面都是干海产品。
以后,大姑经常把电话打来家里,嘘寒问暖还跟母亲问起我这个老三。疫情防控紧张那年,大姑突然给家里打来电话,说自己感冒发烧被隔离了。发烧烧到四十度身边也没人照顾。人说着说着就哭上了。母亲电话里安慰她说,等过了这阵子形势不那么紧了,让她回家来住一段时间。几天后她又打来,说想父亲母亲了,让他们来看看自己。可那时候形势相当紧张,谁敢出去乱窜?
口罩事件后,有村里人去青岛,父亲就坐了人家的车找大姑。到了住的地方见大门紧锁,问了周围邻居,邻居说老头儿病得厉害被儿子送去了医院。后来,母亲也托人打听过几次,我的大姑就像大海里的一叶孤舟,突然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
年前我带了礼品回娘家。吃饭时无意中说起这个迷一样的大姑。母亲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说到,“找了几年了也没有信儿,你大姑人兴许早没了。”我瞪大眼睛有些难以相信。她接着说,“你想啊!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只想着从老头儿手里抠钱,怎会真心跟人家过?去打听的人回来说,老邓病了后,她摔盘子砸碗儿不给人好脸子不说,老头儿每月给的生活费,她不舍得买东西做给他吃而是偷着藏起来。人家儿子一气之下把爸爸接走了。”
“我大姑后来生病有人照顾吗?”
“谁知道呢!那时她闺女已回了东北。她生病估计老邓的子女不会管。毕竟她曾那么对待过人家的爹。”
母亲又跟我透露一个重磅消息。大姑第一次来家时贴着她耳朵说的话是:她每天跟老邓看车回来,把装钱的布袋往外倒时,整张的百元大钞都被她掖在布兜的一角。她捏着布袋往外倒钱,其实倒出的几乎是零钱,整钱被她捏在手指里。趁老邓不注意,再收进自己的钱包。
看,大姑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可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