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和我哥之间的数次“交锋”｜权当笑谈 苦中作乐

　　犹记得那年我刚出生不久，爸妈刚把我从医院抱回家里时，那是我第一次回家，也是我和我哥兄弟俩第一次见面，他就不由分说地扬起他那时三岁的小手扇了我一个大耳刮子，然后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得意洋洋地对着我笑。

　　据我哥后来讲：之所以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情况下初次见面就打我，是因为他平时在家里一个人吃独食吃惯了，现在冷不丁的多出来一个我，显然是要来和他平分好吃的，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心想：这是哪来的野小子？竟想和我分一杯羹，不给你点厉害的让你瞧瞧，你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第一次见面不给你个下马威，不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你就不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是老大，谁说了算。于是他就当着爸妈的面明目张胆地动手打了我。

　　更可气的是，长大以后回忆起来，提及此事，他竟然对我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还常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吹嘘说：正是因为初次见面的这一巴掌，奠定了他日后在家中不可动摇的老大地位。

　　按理说，初次见面他就无缘无故地动手打我一巴掌，我实在没有理由不咬他一口，但我忍住了，我没有咬。当然，这不是我大度，不跟他一般计较，也不是我软弱，就这样忍气吞声，只怪我当时年龄太小，牙还没长齐呢，没办法下口。表达愤怒和不满的方式只能是小眼睛一瞪，咬牙切齿（噢对，我还没牙，那就抿着嘴巴），横眉冷对，怒目而视，心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暂且先忍了，但是这仇，我记下了。

　　当然，被打以后的反应是我假想出来的，因为当时我还没有记忆，我也没有这么英勇（敢瞪我哥），据我妈讲，当时真实的情况是：我被打了以后，明显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也就是我哥，小脸上出现了一副“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打我”的表情，紧接着就“哇”的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哭声中，满是委屈。我妈见状，顿时心疼不已，赶紧把我抱在怀里开始哄我，一边骂着我哥，说着他的不是，一边假装抓起我的胳膊作势去打他，为我出气。我一看我妈给我撑腰，有了倚仗，更加放胆大哭，哭声不减，变得更甚，顺便又挤出两行眼泪，搭配鼻涕，一副涕泗横流的样子，显得愈加可怜，也惹得我妈愈加心疼，冲着我哥就吼：“你看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这时候我爸也怒气填胸，忍无可忍，上前一把就把我哥提溜了起来，提出院子外面教训了一通，算是为我报仇，也算是为我正名，为我树威。

　　就这样，在我撒泼打滚、以退为进的战术下（主要是靠爸妈帮助），终于在家里站稳了脚跟，被我哥所承认，有了正式的名分，从此，屈居老二，说的好听点，这叫坐上了第二把交椅。

　  事后，我总结了这次交锋失败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还没有产生和我哥争夺老大地位的意识，但我哥已经先知先觉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已经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我的存在是对他那些“好吃的”的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所以趁我还不熟悉环境，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果断出手，率先发难，想要给我点颜色看看，把我唬住。所谓“先下手为强”，我承认我干不过他。

　　但这事后来也有转机，我上了小学，在一次语文课上，我从书里学到了一个“后来居上”的成语，老师解释说：意思是后来的超过先前的。我一下子就被这个成语深深地吸引，也被这个成语深深地鼓励，使我内心那团已经熄灭了好几年的“争夺老大地位”之火，瞬间死灰复燃，并且迅速蔓延，没一会儿就在心里烧成了熊熊大火。当时我就在课堂上开起了小差，暗戳戳地想：我们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竟然还有这样一个成语，好像是专门为我而准备的。我虽然比他迟出生三年，他虽然比我早到家三年，但我完全可以后来居上，超过他，我来当老大，我坐在沙发上指挥他端茶倒水……对，没错，就是这样。我神游天外，老师其他的话我没能再听得进去，心里只想着这件事，越想心中越有底气，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我热血沸腾地想道：我虽没有七尺之身，但我好歹也是堂堂男儿，怎能一直屈于人下？我为什么不能挑战一下他的老大地位？以前是我愚昧，不敢和他分庭抗礼，但现在我用知识武装了头脑，我可以打着“后来者居上”的旗号，去和他争夺老大的地位，这样一来，不仅师出有名，而且名正言顺；不仅上承天意，而且下顺民心。总之，这个老大，我是当定了，而且非当不可，不当不行。

　　主意在心中打定以后，我并没有贸然行动，那是愚夫莽汉的行径。作为一个已经用知识武装了头脑的聪明人，我深深的知道，想要和我哥争夺老大的位置，只能智取，不能强攻。因为人家毕竟比我大三岁，比我多喝了三年的米汤，个子要比我高，力气要比我大，耐性要比我足，如果光使用蛮力，真的动起手来，我恐怕不是我哥的对手，占不到便宜。这样贸然出击，肯定败多胜少，赢的可能性不大。甚至不仅不会成功，还会暴露我准备“起义”的野心，让他以后对我有所防范，一番思量，不妥，不妥，显然这是下策，绝不可取。

　　所以，要想一举成功，一屁股稳稳当当地坐上老大的“宝座”不下来，我得想一条万全之策。此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许失败。为此，我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和安排，好好谋划和筹备一番，这还不放心，又精挑细选了一个黄道吉日，耐着性子等待了一个最佳时机，然后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主动发起交锋。就在我已经看到了胜利在前方不远处向我招手之时，就在我已经对自己当了老大以后的生活浮想联翩之际，悲催的事情发生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句话在我此次行动中得到了证实和应验，我低估了我哥的应变能力，也低估了我哥的狡诈程度。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本来形势对我有利，他被我打了个冷不防以后，节节败退，连声告饶，向一条幽深的小径仓皇逃去，并请求暂停。可我哪里肯依，对他求饶的声音充耳不闻，对他边跑边亮出来的“免战牌”视若无睹，心想如此天赐良机，怎能轻易错过，饶了你？真是痴心妄想，亏你想的出来。我调转马头，策马狂追，想要乘胜追击，逼他退位，然后我一举荣称老大。谁料我哥他为人奸诈，诡计多端，在洋败奔逃的途中，突然回身，反戈一击，巧妙的来了个“回马枪”，我没想到他来这一手，一时没防备，就被他挑落马下，瞬间我就落了下风，局势反转。可怜我在马下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苦撑了不到一刻钟，就败下阵来，举白旗投降。唉，其实这也怪我，被即将迎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一时糊涂，竟忘了“穷寇莫追”的古训，才让他阴谋得逞，才让我转胜为败。

      （看到这里，我想可能有人要问了：“你们两个小孩子打闹，还骑马？还在马上作战？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只能说：“这位看官，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或是你想差了，再或者是你忘记了。当年诗仙太白曾有诗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所以，我们“作战”时胯下所骑之马，是竹马，也就是儿童放在胯下当马骑的竹竿。我这样一说，你就明白了吧”。好了，闲话少叙，我们言归正传。）

      之后我不服气，又发起一次交锋，这次我们光明正大，凭的是真本事。双方站定，他单手持枪，枪尖对准我，露出一个很轻蔑的微笑。我双手使锤，锤身对准他，回了一个同样轻蔑的眼神（这里得解释一下，他手里拿着的所谓的“枪”，其实就是一根木棍子，前面削得有点尖，拿在手里假装是一根枪，“刀枪剑戟”中的枪。我手里拿着的所谓的“锤”，其实就是削尖了的棍子前面插着一个南瓜，拿在手里假装是一把锤，“鞭锏锤戈”中的锤）。我心道：十年前初次见面你就打了我一巴掌这事，我可没忘，今天，十年报仇之约，也该到兑现的时候了。当我还想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再酝酿酝酿情绪的时候，刚闭上眼睛还没来得及吸气，就听见了我哥向我跑来的脚步声，我暗骂一声“卑鄙”，我还没酝酿好情绪呢，你就动手，真不讲究，人家盗贼行窃的时候还讲究个“盗亦有道”呢。不过，想归想，骂归骂，行动上可不敢有半点迟疑。“说时迟那时快”，我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我哥手中的长枪已经朝着我的胸脯直刺过来，并且还带起一阵“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我眼睛一缩，很清楚这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招，威力其实不小。我不敢小觑，也不敢怠慢，更不敢硬接，我得避其锋芒。但作为一个自诩“久经沙场”的“老将”，我也不能表露声色，让他以为我怕了。于是我强作镇定，把心中的忌惮压下，冷哼一声，用很不屑的语气对着冲过来的我哥说了句“虚张声势”，算是给自己打气。快速做出反应：左脚不动，右脚迅速向后挪移半步，同时，左肩向前挺，右肩向后撤，带动上半身快速地顺时针旋转九十度，微微后仰，一个侧身，躲过了我哥这凌厉的一击，在侧身的同时，左臂发力，抡起手中的大锤向他长枪的中央砸去……“铿锵铿锵……铿铿锵锵……”兵器碰撞发出的声音不绝于耳。就这样，我们战作一团，几个回合下来，“武艺”不相上下，一时胜负难分。但到了后来，唉，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劣势就渐渐显露出来，由于我比他少喝了三年的米汤，数十个回合以后，我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我在心中暗骂：该死的“三年米汤”之功，如果我也能多喝三年米汤，不敢说一定稳赢，但肯定能和他打个平手，就是再不济，也能多撑一会儿，撑到爸妈回家，制止这场“战争”）。这时我哥也看出了我的弱点，所以也不急于取胜，就慢慢的跟我耗着，想等我体力耗尽，或露出破绽，然后一举把我擒获。我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一边打斗一边思索胜敌良策。在一招“飞脚连环踢”之后，我眼睛一亮，心中有了计议，我何不现学现用，我也假装败逃，诱他来追，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我“回马锤”的厉害，想及此处，我脸上禁不住浮起一丝笑意，略有失神，但正是这略一失神，转身欲逃的动作就慢了半拍，我哥瞅准时机，扔掉手中长枪，飞身向前一跃，跳到我跟前，和我打起了近身战，他明知道我最不擅长近身作战，就故意戳我软肋，真是卑鄙，还有刚才，趁我闭上眼睛酝酿情绪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想来更是卑鄙，这是小人行径，不是君子所为，不够光明磊落，用如此手段，即便最后取胜，那也胜之不武，要遭人诟病。（此话暂且不提，接着前面）果然，我的软肋被他戳中，他三下两下就夺我双锤，把我制服在地。我虽然还想瞅个机会再反扑一下，做一做困兽之斗，但奈何双锤尽失，大势已去，而后又受制于地，心中明白此役败北已成定局，再无回天之术。呜呼哀哉，一声长叹，颇有些当年项羽在乌江边回首东望拔剑自刎时的悲壮和无奈。尽管心有不甘，但一番权衡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降了吧。只好大叫：“投降投降，我不玩了。”

　　我哥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细心的帮我打掉身上的尘土，一副好哥哥的模样，然后笑眯眯地（分明是小人得志的嘴脸）用了很柔和的语气问我：“服气了吗？”我依旧横眉冷对，冷哼一声，不肯服气。咱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志气，丢什么也不能丢了面子，我还想等着哪天时局有变，东山再起呢。再者，古话说的好：“士可杀，不可辱”。还有那句：“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你可以把我制服在地，打不过你的时候我也可以暂时选择逃跑（不，这不叫逃跑，这叫战略性撤退，我是为了诱你上钩，然后再好好收拾你），处于劣势时我也可以暂时选择投降，不，这也不叫投降，这是我作为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具体表现，好吧就算是投降，降了以后我也会学习古人“卧薪尝胆”的精神，我这样的投降，是为日后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而做准备、打基础，所以即便是降了，那也降得有意义、有价值。但你现在叫我做什么？叫我认输？叫我服气？这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虽然年龄小，但我也是有底线的，我也是有原则的，我的尊严不容你随便践踏。

      数次交锋下来，虽然我都以失败告终，但我还是一直觊觎着老大的位置，对老大的头衔念念不忘，所以隔三差五，我就找我哥“切磋”一番。我使出浑身解数，无所不用其极，或脚踢、或手挠、或头撞、或牙咬、或眼瞪（简直一个比一个没有杀伤力）。三十六计，我不敢说悉数用尽，但最起码用过不下十计，我最擅长使用和经常使用的是“趁火打劫计”，总是趁我哥有事在忙或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出击，先占一个小便宜再说，然后很快被我哥反制，终究占不到什么大便宜，每次的结局，无外乎两种：一是被擒，二是败逃。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使出了我的“杀手锏”，我故技重施，用了十年前初次交锋时所使用的“撒泼打滚以退为进”的战术，但还是不起作用，被我哥轻轻松松地就化解掉了。终于，从我哥那张充满胜利者的笑容的脸上，我又学到了一个汉语词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战术战法都是花拳绣腿。我还不得不承认：我和我哥之间，斗智，他略胜我一筹，斗勇，我稍逊他一筹。换句话说也就是：论谋略，他比我强，论胆识，我不如他。（唉，尽管这是一个我不愿承认也难以接受的客观事实。）

　　再后来，我想通了，都是自己人，都是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好争的，争来争去的徒伤感情，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只有兄弟齐心，才能其利断金。“一根筷子容易折，一把筷子不易折”，这么浅显的道理我还能不懂嘛，我们得注意团结。再说了，我们俩是好兄弟，谁跟谁呀，我们俩是亲兄弟，谁当老大不一样呢，我还宽慰自己说：功名利禄那些东西，要看得淡一点，老大就让他去做吧，他地位高，要承担的责任也大（当然，权利也大，比如“坐定指挥倒茶权、电视节目换台权”等等。说实话这权利让我很羡慕，这也就是我为什么几次三番非要和他争夺老大地位的一个重要原因），我无官一身轻，落得个逍遥自在，好不快活。老二就老二吧，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当年在家里争夺老大位置的人，只有我们两个（反正这事我不说，没人知道）。在不知内情的外人面前，我还可以吹嘘自己是个“二把手”，讲出口也挺有面子。他们肯定会以为我就是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对我羡慕有加，毕恭毕敬。

        嗯，他们肯定会这么以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