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海子的诗》—孔悦

读《海子的诗》—孔悦

读诗总在少年时。人到中年，能够在纷繁琐碎中静下心来读一读诗，算是一种奢侈。

这本《海子的诗》可以算作我的诗歌启蒙，它是由海子的朋友、诗人西川从海子两百多首短诗中精选一百六十多首结集而成。相比大量深奥晦涩的长诗，海子的短诗确实是大多数人认识和理解他的窗口，比如那首家喻户晓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与这本书第一次结缘，也是上高中时学《面朝大海 吹暖花开》之后，我跑到学校图书馆满怀期待地借到了这本《海子的诗》，想寻找一些“春暖花开”的诗句。然而翻了没几页我就大失所望。我记得第一次看这本书时，对这首《明天醒来我会在哪一只鞋子里》印象很深：

我想我已经够小心翼翼的

我的脚趾正好是十个

我的手指正好是十个

我生下来时哭几声

我死去时别人又哭

我不声不响的带来自己这个包袱

尽管我不喜爱自己

但我还是悄悄打开

我在黄昏时坐在地球上

我这样说并不表明晚上

我就不在地球上 早上同样

地球在你屁股下

结结实实

老不死的地球你好

……

那时我完全无法理解这首诗的内涵，当时我还把这首诗给同桌看，略带嘲讽地说，不知道都在瞎写些什么，咱们学的可能是他最好的诗了。于是草草翻了一上午，就悻悻还了回去，当时想什么麦地、太阳、王子之类的，不知所云。现在看来，海子的诗中，确有很多离学生生活很远的意象和学生不能理解的感情，加之他吟咏般的表达方式和奇特的想象，很多诗歌着实令人费解。对大众来说，《面朝大海吹暖花开》倒真是探索海子诗歌世界的一块敲门砖。

再次读《海子的诗》，是半年后对生活、对人生的痛苦有了一些认知以后，机遇巧合我又一次从图书馆看到了这本书，并借了出来。但那次，我突然觉得自己读懂了海子，并感觉内心被击中一样，刹那间对现代诗歌语言的真正的美有了体会和认知。

对一个诗人来说，想象力永远是第一位的。海子的想象力历来为人所称道。据说海子曾与一群诗人想象天堂的样子，结果力压群雄。在海子的诗中，能读到很多让人感到惊艳的诗句，它们往往有着让人耳目一新的隐喻和意象：

亚洲铜，亚洲铜

看见了吗？那两只白鸽子，它们是屈原遗落在沙滩上的白鞋子

让我们——我们和河流一起，穿上它们吧

                                  ——《亚洲铜》

灯光，我明丽又温暖

的桔黄的雪

披上新娘的微黄的发辫

                                        ——《灯》

风吹起你的

头发

一张棕色的小网

撒满了我的面颊

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海上婚礼》

另一个吸引人的则是他悲天悯人的普世关怀、天才般真挚情感的抒发以及哲理性、宗教性的语言，能够引起人的共鸣：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遥远的青稞地

除了青稞 一无所有

更远的地方 更加孤独

远方啊 除了遥远 一无所有

                                      ——《远方》

荒凉的山岗上站着四姐妹

所有的风只向她们吹

所有的日子都为她们破碎

……

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

永远是这样

风后面是风

天空上面是天空

道路前面还是道路

                                  ——《四姐妹》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

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

一切都在生长

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日记》

当现在再读这些诗歌、在电脑上打下这些诗句时，内心还是会泛起一些涟漪，能回想起上学时一遍遍手抄诗歌的情景，还能感受到当初对于诗歌的美的感动。韩东说，诗到语言为止。这就是语言穿越时空带来的力量。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这话听着有点俗，有点矫情，但很有道理。在日常的庸庸碌碌、匆匆忙忙背后，生活或者说生命的本质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一过，那没有诗性的人生也会是一大缺憾。不如偶尔抛开日常的琐事，读一读诗，也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