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麓拾遗杂文随笔精选录想法

不吃猫尿和朴茨茅斯

2021-02-02  本文已影响0人  徐小多杭州

原创 秋麓拾遗  秋麓拾遗  今天

我读初中一年级,地理课老师要我在黑板上写下盟军最高司令部策划诺曼底战役的所在地点。我写了“不吃猫屎”四个字。全班哄堂大笑,严肃的班级气氛一下都集中在暴跳如雷的老师脸上。结果,我的恶作剧换来在走廊面壁一节课;地理科代表的桂冠也一撸到底。

几十年以后,市面上流行喝“猫屎咖啡”。一日,朋友约我去咖啡馆,问我要否?我第一反应就想到了自己是有“不吃猫屎”前科的,断然拒绝了朋友提议。

不过,喝过的人都说猫屎咖啡确实是好东西。

当年荷兰人在印尼建咖啡豆种植园,当地的麝香猫领先一步,自告奋勇试吃了咖啡豆。无奈麝香猫肠胃不行,吃进的是咖啡豆,排出的依旧是咖啡豆。结果令人叫绝的故事来了,当地老百姓和荷兰种植园主难得一致的把猫屎里的咖啡豆清洗、烘烤、研磨,冲泡了喝。喔赛,浓香馥郁得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从此,他们不仅自饮自嗨,还远销到世界各地,受到无数爱喝“猫屎”的咖啡发烧友的热捧。

与猫屎咖啡无独有偶的,前几天有位好朋友让我考证一款叫“鸭屎香”的茶叶。

这是潮州凤凰茶产区产的一款乌龙茶。泡好的茶,香气浓,韵味好。因为种在当地叫“鸭屎土”的黄土地上,所以很久很久以前就落了个“鸭屎香”的爱称。后来有专家建议换个文雅点的,也这样做了。无奈市场就认“鸭屎香”。干脆,那茶就摆出一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架势,打死也不改。

看来,好东西不一定要冠冕堂皇的有个好名字,哪怕跟“屎”搅在一起。反而拉大旗作虎皮的却常常有猫腻。

五六十年了,我又和“不吃猫屎”见面了。

“不吃猫屎”其实是英国的一个大城市——.朴茨茅斯。

这座大城市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成立了——被号称“世界著名”的——朴茨茅斯交响乐团。乐团是当地一家艺术学院的学生组建的,进团门槛很高。团员必须符合两点:其一,从没学过音乐;其二,必须负责一件没学过的乐器。

结果很快出来了。严格招收进来的团员们用他们的实际水平在英国皇家的最高音乐殿堂——阿尔伯特音乐厅——上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的“A调钢琴协奏曲”。要知道,自1871年维多利亚皇后开始,这座意大利风格的城堡建筑内,每年都要举办超过350场的顶级演出。朴茨茅斯交响乐团看来实力不俗。

    其实,朴茨茅斯交响乐团荣登阿尔伯特音乐厅是动了脑筋的。柴可夫斯基的那首钢琴协奏曲应该是降 B 调的,可惜乐手们hold 不住,改成了能够胜任的 A 调。结果,专业演奏家弹的钢琴部分和乐手们的“高超”技术完美再现了“车祸”现场的惨烈。乐团的指挥绝对是一级帅哥,而且是自始至终“背谱”指挥,因为他根本不识谱。现场演出时,观众们笑得前翻后仰,乐手们却非常绅士不受感染。

就是这样的一个交响乐团,居然还出了唱片;居然唱片还热销断档;居然乐团解散很多年后,重新网络爆红。唱片上,“世界著名交响乐团”和“世界上最差的交响乐团”相提并论,赚足眼球。

可是,乐队创建者、英国作曲家布莱尔斯在妙不可言的幽默效果和可观的票房、录音收入后面是有自己清晰的思想的。他着迷于探索音乐中的不确定性,认为在声音能刻录之前,几乎所有的乐队和乐手或许一辈子都没听过几回“正确”的演出,如何演奏完全是随性而为的。录音技术使“正确”一家独大,但随之消逝的是地方乐队演出的灵性与多样化。与工业产品一样,现代的古典音乐演出已经标准化了,所以,建立朴茨茅斯交响乐队,是为了提醒听众们不要忘记丢失的传统。

他选择妇孺皆知的大俗作品,保证音乐的每个音基本落在“正确”的音附近,以便听众能够认出演奏的是什么作品。这样一种模糊、充满不确定性的效果,正是许多当代作曲家所追求的。可惜,朴茨茅斯交响乐队的成功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乐手们越来越熟悉手中的乐器,乐队的效果越来越“正确”,于是在 1979 年举行了最后一场音乐会后,乐队就解散了。

布莱尔斯和我居然有非常的契合点,就是似乎对所谓的“正确”玩了把“恶作剧”。

“恶作剧”最早的中国出典在《太平广记》卷一九四,说韦生受僧之邀去家,行久不至,韦生疑之,就拿出铜丸在后面弹僧。“僧初若不觉,凡五发中之,僧始扪中处,徐曰:‘郎君莫恶作剧。’”开始僧装作不知道,弹了五次后,僧才捂着弹痛的地方,慢慢对韦生说,“好了,不要再恶作剧了”。

《太平广记》的“恶作剧”好像没有后来在词典上解释的:故意与他人开玩笑、戏耍、互相捉弄,借此得到乐趣的行为。反而是“愚人节”更像论据。

1582年,法国开始采用新纪年法——格里历。过去的儒略以四月一日作为新年开端,格里高利十三世(和音乐的格里高利圣咏无关,那位是格里高利一世)改成了今天我们通用的阳历。可是因循守旧的人坚持久远的“正确”历法,拒绝更新,还在四月一日故意大张旗鼓的组织活动。结果,有人就在这天给顽固派送假礼物,请他们参加假庆祝会,并把这些受愚弄的人称为“四月傻瓜”。以后,每年的四月一日竟然成了西方的民间传统节日——愚人节,也称万愚节。

把朴茨茅斯写成“不吃猫屎”虽不雅但无妨,毕竟音译没有正确与否,只有约定俗成。

把朴茨茅斯交响乐团称为“最著名的”也没有言过其实。它的存在是对所谓的“正确”的反向,虽然它自嘲自己是“最差的交响乐团”。

当“正确”的公历取代了儒略历,终于让我们看到了“正确”的正确,还有“四月傻瓜”的可怜。问题于是产生,在今天的合唱领域,尤其是中国的合唱领域,什么叫“正确”?

大家似乎已经形成了共识:单旋律的不是合唱,叫齐唱;用伴奏碟伴奏的不叫合唱,叫卡拉OK;利用扩音设备的不叫合唱,叫非原声;没有按照教科书要求的不是合唱,叫自娱自乐的儍唱......林林总总的说法无非就是要把合唱囚在象牙塔里。不可否认,如果所有的合唱团都乐意并且能达到雅俗共赏,尤其是达到专家们的青睐,固然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但是,现实是为了追求“正确”,许多合唱团拼命在做着力不胜任的努力,失去了固有的快乐,平添了许多烦恼。尤其是许多专家端着道貌岸然、始终“正确”的架子,用一根不分性别、年龄、基础、地域的标尺,充当着所有合唱团评分标准,用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判了一个合唱团的死刑。

我说不出什么叫“正确的合唱”。但是,我很欣赏吴灵芬先生的一句话:音乐本就属于大众,教育是把音乐还给大家。取得成果,则要靠全社会的努力。

我这样理解吴先生的话,我们少做批判者,我们做的工作不是恩赐,而是要带着愧疚、感恩的心,努力把原属于人民的东西还给他们。或者就像布莱尔斯的朴茨茅斯交响乐团,仅仅是为了提醒听众们不要忘记丢失的传统。

朴茨茅斯凭什么一定要写成“朴茨茅斯”,而不能写成“不吃猫屎”。“猫屎咖啡”怎么了?“鸭屎香”怎么了?有时,老百姓故意声嘶力竭的恶作剧,恰恰是对“四月傻瓜”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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