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芸：一幅波澜壮阔的乡村风情画卷——读郑勐《顺阳河》
郑勐长篇小说《顺阳河》
一幅波澜壮阔的乡村风情画卷
——读郑勐《顺阳河》
段小芸
《顺阳河》是陕西籍作家郑勐第一部反映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作者用洋洋洒洒三十多万言的篇幅，饱蘸笔墨，用情用意，叙写了渭北平原顺阳河两岸近半个世纪沧海桑田及历史变迁的故事。小说气势恢宏，厚重凝练，结构浑然一体，故事情节跌宕起伏，人物塑造绘声绘色，呼之欲出，细节刻画细腻生动，语言独特精到，富有关中地域特色。读完全书，令人心潮起伏，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叹，这是一部反映农村题材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是一幅描绘顺阳河畔人们命运沉浮、悲欢离合、追求美好生活及波澜壮阔的乡村风情画卷。
一
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被誉为“时代的百科全书”。小说《顺阳河》，结构宏伟，浑然一体。作者郑勐视野恢宏，从全方位、多方面、多层次的角度，启用自己大半生的人生阅历，调动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运用委婉细腻的笔触，记述了渭北平原顺阳河两岸任家、王家、张家、尚家等几个家族，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社会变迁、时代前进的宏伟进程，客观地描写了那个时代的历史烟云、人生百态、人间万象及历史面貌，真实地再现了人们的生活场景、风土人情、婚丧嫁娶、特色美食，地域物产和关中文化，塑造了近百个形形色色、大大小小的人物形象，赞美了小人物身上所蕴含的真善美及所散发出的人性光辉。
小说从任凤钰与国民党军官王安樑之间缠绵悱恻的凄美爱情故事及不幸婚姻起笔，通过一系列描写，令人感慨万千。因国民党兵败撤退台湾，王安樑无奈离开大陆，他们的爱情受到了时代变迁及变故的影响，最终俩人无法相伴一生。但仁凤钰对爱情忠贞不渝，死死苦守在王家，极力尽到一个做媳妇的本分。她孝敬公婆，操持家务，精心抚养他娘家哥两个无娘的幼子，精明能干，任劳任怨，展现了女主人公勤劳善良的高贵品质和隐忍包容的精神气度。
后因时局变化，任凤钰无奈改嫁给淳朴敦厚的农民尚珍实，俩人相携相伴，相沫以濡，演绎着人间大爱的感人故事。同时，还描写了党的好干部任凤才的人生经历。成功塑造了他从一个糕点铺掌柜，成长为一个情系乡村、情牵顺阳河、一心为民、担当作为的优秀共产党员形象。小说还描述了一系列底层百姓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及悲欢离合的故事。
众所周知，陕西作家比较擅长写农村题材的长篇小说。关于陕西本土作家书写农村题材的小说，我也先后读了不少。比如路遥《平凡的世界》、陈忠实《白鹿原》、陈红星《味》、林喜乐《解冻》、闫忠录《她们》、李印功《野女镇》、关中牛《半阁城》（上、下卷）、李红的《潮起潮落》（一、二卷）及李印功《胭脂岭》等作品，为陕西作家对农村题材的情有独钟而倍感欣慰。
虽然均涉及到农村题材，但是每一个作家对某一个时期的历史事件及社会现象的描写，侧重点的把握，又不尽相同。同样是从解放前夕到改革开放初期的书写，侧重点不同，叙述的角度不同，人物塑造不同，作者对不同时代个人情感及生命体验不同而表现迥异，再加上作者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及看待万事万物的感触点不同，因而每一部小说，为我们精彩地呈现出乡村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各具特色的大千世界和万般风情。
而郑勐是地道的长安人，却偏偏写了富平的《顺阳河》，这不能不令人感到惊讶。其实，郑勐书写顺阳河的故事，是因为他的岳父母从小生活在顺阳河畔，有顺阳河情结，希望他有空闲了写出这个故事。因此，郑勐为写顺阳河搜集素材，研读县志，常年奔波，付出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和心血。终于他不负众望，完成了此书。
《顺阳河》在结构上，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全书洋洋洒洒三十多万字，共分为二十个章节。郑勐爱好诗词创作，他充分运用了他擅长诗词写作的文学功底和诗文底蕴，给每一章节都拟定了两句、十四个字的小标题，言简义丰，精准地提炼出该章节的主要内容，具有提纲挈领之作用，颇有古代章回小说的风范和韵味，令人耳目一新。
小说中有些地方，随着人物情绪的张扬和铺排，还穿插了一些秦腔的唱词，一股高亢激越、粗犷豪放的秦风秦韵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酣畅淋漓，倍感快意和亲切，充分展现了作者喜爱秦腔独特韵味的秦人刚硬风格。
一部成功的小说作品，它是作者一生综合素养、知识储备和文学才华的集中展示和完美亮相，实属不易。而郑勐的专业是机械设计制造，画图做表，于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他为了读者阅读顺利，省时省力，一目了然。一是在书的扉页有“故事梗概”；二是标注了“顺阳河沿岸村镇位置示意图”；三是还精心画出了“任家、王家、张家、尚家主要人物关系”表。由此可见，作者实在是一个有心而细致之人。
阅读《顺阳河》，表面看起来，情节的矛盾冲突不像有的小说那么激烈尖锐，充满张力，而是不紧不慢，舒缓有致，娓娓道来，充满理性而冷静的叙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静水深流，暗潮涌动。顺阳河，一条生命之河，在作者看似理性沉静的叙述中，为读者展现出一幅五彩斑斓、人物命运纷繁复杂、令人荡气回肠的乡村时代画卷。
二
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主要手段是塑造人物形象。可见塑造人物形象，特别是典型人物的成功塑造，对一部长篇小说的成功与否至关重要。在我看来，作者在《顺阳河》里塑造人物的手法新颖别致，功力颇深。
作者手法多样，变化多端，通过一系列描写，譬如采取人物的肖像描写、语言描写、行为描写、心理活动等描写手法，成功地塑造了任凤钰、任凤才、尚珍实、任德俊老汉、赵栓龙、赵栓虎、张忠义、王稳樑、任凤平、任孝诚、任孝娟、皮蛋等意蕴丰满而独具个性特征的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任风钰，是作者不惜笔墨着力描写的一位女主人公形象。她，姿容秀丽，性格耿直，为人善良，聪慧麻利，吃苦耐劳，任劳任怨，包容大度。这样一个聪慧能干、心灵手巧的女子谁不喜欢？但是任风钰的一生命运多舛，曲折坎坷，令人为她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她与富原镇名门望族王家长子王安樑，是小学关系要好的同学，双方彼此产生过好感。经媒人提亲，婚事一锤定音。王安樑毕业于黄埔军校，后因服役只好推后了婚期。好事多磨，结婚后，恰逢战乱，时局不稳，他们新婚燕尔，仅仅共度了十天后，王安樑不得不返回部队。自此一别，杳无音讯，相亲相爱的俩个人从此开启了长达几十年的苦涩别离和长久思念……
可怜的任风钰开始了几年的寡居岁月。她心底善良，做人做事识大体，明事理。在王家，伺候王家老爷爷老奶奶克勤克俭，贤惠周到；她深明大义，为人厚道，与婆婆的关系情同母女，互相帮衬；在王家，整日忙于烧锅抹灶，洗衣纺线、缝衣碨面等家务活儿，一样不曾落下；帮助亲哥哥带大亡嫂留下的侄儿侄女孝诚和孝娟；宽宏大度、含辛茹苦地带大了王家兄弟媳妇留下的孤儿王继鲲。
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夜晚，她思念远方丈夫的泪水，如顺阳河在肆意奔流……她也曾不辞辛劳、坚强勇敢地奔赴外地寻夫未果，直到渺无希望，后无奈改嫁到尚栗村与淳朴厚道、老实本分的农民尚珍实结婚。
任风钰嫁给谁，就一心一意地与谁过日子，绝不会三心二意，也绝不会心猿意马。她和尚珍实相濡以沫，风雨同舟，日子虽然清苦艰难，但也衣食无忧。她仁德慈爱，贤惠淳厚，在每天要干繁重的家务活儿及参加生产队劳动的情形下，不偏心，不嫌弃地带大了丈夫尚珍实与前妻的两个孩子……至此，任风钰，一个聪明能干、大爱无疆、心地善良、任劳任怨，具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农村妇女形象跃然纸上，力透纸背，令人不由得赞叹、敬佩！
后来，任凤钰被村民推举为生产队长，她有眼光，有胆识，有魄力，脑瓜子又灵活。她想方设法，就地取材，因地制宜，引导鼓励社员做一些布鞋，编草帽，衲鞋底等手工活儿，一心为了社员有饭吃，有钱花而辛勤操劳，一门心思带领社员们埋头奔着过好日子，干得风生水起。因此，得到群众的一致拥护。
特别是她在担任村办企业琼锅糖厂长期间，大刀阔斧，锐意进取，敢想敢干，廉洁自律，为生产队及村子的经济收入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顺阳河畔也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些都充分彰显了她善谋划、懂经营、会管理及卓越的领导才干，一个聪颖睿智、勇于担当、坚强泼辣的女强人形象深入人心，令人叹服。
当然，除此之外，作者除倾心塑造任风钰鲜活丰满、有个性、有爱心、有责任、有担当这个生动鲜明的角色外，还塑造了任凤才、张连生、王稳樑、赵拴龙、任孝诚、任孝娟、张忠义、孙养志、王来运、皮蛋等人物。这些底层百姓各具特色，酸甜苦辣的故事和命运起伏，绘就了一幅《顺阳河》感天动地的乡村时代画卷。
三
对于小说创作而言，大家都知道一句话：“小说可以虚构，但细节必须真实。”细节描写是小说、记叙文情节的基本构成单位。没有细节就没有艺术。细节描写的作用在于刻画人物性格，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表现人物细致复杂的感情。
小说《顺阳河》在细节描写方面，真实、细腻、生动、鲜活，逼真地再现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场景、衣食住行和社会风貌，读来令人身临其境，心生感慨……
譬如，当任风钰回到她第一个婆家李家桥看望公公婆婆时：“当她刚走进李家桥王家大门的时候，只见王达奇正在天井里给炕洞里塞䴬子。动作笨拙缓慢，他头上戴了一顶毡帽，脸庞消瘦，鼻尖上挂着一滴清鼻涕，旱烟锅噙在嘴里，涎水沿着嘴角流到下巴上。看见凤钰。急忙放下手中的活，用手掌擦了擦下巴，又用拇指和食指捏去鼻尖的鼻涕，在鞋跟上抹了抹，高兴地招呼着凤钰进屋。凤钰急忙跑过去把手中提着的包交给达奇：‘爸，我来。这是我给你和妈蒸的几个豆腐包子，你先进屋。’”
从这一段细节描写可以看出，作者连续用了几个动词，写出了公公王达奇由于年迈衰老，以及思念儿子王安樑晚年凄苦而狼狈的生活境况。尤其是王达奇擤鼻涕的一连串动作和情节的描写，形象细腻，真实生动，简直是神来之笔。由此可以看出，作者有细致的观察力和丰富的生活经验。那时候，农村老汉擤鼻涕的经典动作，就正如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两个指头一捏，然后在鞋跟上一抹。因此说，细节源自真实的生活，它隐藏于日常生活的点滴之中，关键看你是否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还好，有凤钰这个既是儿媳妇，又是女儿，一直以来的关心、呵护和照顾，使得王达奇老俩口的晚年生活依旧充满阳光和温情。尽管任凤钰已不再是这个家的家庭成员，但从侧面反映了任凤钰依旧关心照顾老人的爱心和善举，赞美了她有一颗善良仁义、慈悲宽厚的金子般心灵，就像路遥《人生》中的刘巧珍一样。作者在此，虽寥寥数笔，讴歌了人间大爱及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
再譬如，小说的最后，任凤钰因脑血管病突发去世。“下葬那天，白花花的孝子队伍排出去几里长。凤钰送给山口村的亲生小女儿也来了，她哭得最伤心：‘我再也见不到的妈，你一生抚养了这么多儿女，为什么单单把我送给了别人？’……”
读到这里，小女儿向天哭诉，对地悲吟的诘问，无不令人肝肠寸断，心如刀绞。是的，为什么亲生的还不如抱养的？至此，又从侧面衬托出任凤钰对自己亲生孩子、对亲人、对养子的善良质朴情怀，以及她无私无畏、坚韧豁达的博大胸襟，感天动地，感人肺腑，从而使任凤钰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立体丰满，达到了引导、教化和激励人向善向上的积极作用。
四
《顺阳河》小说的语言描写很有特色，尤其是关中农村方言的运用，生动朴实，残货唠口，十分过瘾。如清风拂面，朴实自然，画面感很强，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令人读后，莞尔一笑，倍感亲切。
作者在小说中多处运用了关中方言，以增强小说的真实性、逼真性、生动性和趣味性，对人物塑造在语言、行为及心理活动等方面增色添彩。不是陕西关中人，有些读者可能还读不懂，但你不必担心，细心的作者早已替读者想到了，在方言后面的括弧里，不但注释了拼音，而且还进行了简洁而精准的释义，以便于非陕西籍读者更好地阅读和理解。
譬如，“这一帮碎仔娃子”“打遮”“反嘴”“招识”“䫴端”“澉”“绰起”“垢圿”“杠子馍”“霈雨”“挏下一摊子烂事”“叵烦”“紧火”“漤好”“撕挽”等词语，仿佛把人一下子带到了过去农村难忘的岁月，勾起人们满腹回忆……语言口语化、大众化，新鲜活泼，灵动有致，是老百姓喜欢的语言，富有生气和活力，洋溢着人间烟火，带着顺阳河两岸泥土的湿润气息及金黄色风吹麦浪的芳香，扑面而来……令人沉醉其中，无以自拔。
小说中提到“打遮”一词，在陕西关中农村一带，特别是长安方言也常提说这个词语，意思是指清扫、收拾家务活儿之意。比如，吃完饭家庭妇女要收拾厨房的碗筷锅灶，就可以用“打遮”一词来表述。
小说在第二章《兄弟历险赴圣地 姐妹情深一世牵》章节里，凤钰和好姐妹刘凤霞在闲聊中，凤霞说：“我就知道你忙。一家八口人的衣服缝补拆洗，吃饭打遮，全靠你和婶子……”读到这里，令我不由得捧腹大笑。赞叹作者关中俗语和方言驾驭得炉火纯青，娴熟老练。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哥哥在部队考上军校，提干后，有一次探亲回家。在一个夏日暑期，全家人吃完午饭，都休息了。我在闷热的厨房里忙着收拾锅灶碗筷。这时，高大帅气的哥哥侧身探头，用普通话笑着逗我：“你在干什么？”“我正在打遮”，我也用普通话回应他。
“噗嗤”一声，我和哥哥都被我这句优美动人的普通话方言笑喷了……至今忆起数十年前那个温馨的画面，仍感到妙趣横生，回味无穷。
小说的语言是一门艺术，使用得当，能起到良好的阅读效果，与读者的心灵产生碰撞，引起读者的共鸣。这才是好语言，是老百姓的日常口语。不像有些作家，总是高高在上，仿佛高于读者一等，居高临下，语言生硬，没有活力和生活气息。写小说，喜欢脱离生活，故作高深，玩深沉，用艰涩生硬，花里胡哨的语言故弄玄虚，令人生厌。岂不知，这样对文字、对语言毫无敬畏感和无烟火气息的作品，怎么能赢得读者的喜爱呢？！
静心阅读《顺阳河》，我认为它是一部反映农村现实主义题材的优秀长篇小说。顺阳河，一条美丽之河，一条生命之河，一条希望之河，一条历经岁月沧桑、风云变幻的河流，镌刻着历史变迁、社会进步和人们精神风貌的时代印记。郑勐的《顺阳河》，是一幅描绘顺阳河百姓，怀抱着对幸福美好生活愿景的乡村风情画卷，值得一读再读。
2024年7月15日于西安
作者简介
段小芸，笔名云仙子，西安市网络文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华文月刊》《陕西工人报》《各界导报》《西安日报》《劳动者报》《西安工运》等省市报刊、杂志，以及“人民日报·今日艺术头条”“中国作家网”“全国基层党建网”“中国网”“文旅中国网”“首都文艺家”“陕西日报·群众新闻网” “张俊彪文学艺术馆”“鲁茅文学”“陕西文谭”“三秦散文家”“新西部杂志·新西部网”等各类媒体及网络。发表作品90余万字。出版合集《十万种乡愁》。有作品多次获奖或被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