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睥睨天下 （112）
原著：远歌
第一百十二章 几许风光（上）
成化十三年，上至朝野，下至百姓，普天之下，竟已无人不晓得这仅仅成立了半年的西缉事厂的厉害。
“如今知有西厂，不知有朝廷”的说法广为流传，让多少官员背地里恨得咬牙跺脚，望着西厂数以万计的缇骑衣着光鲜，得意嚣张，京里京外，飞扬跋扈的气焰，却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儿。
西厂督主雨沁田，为人高冷无情，做事雷厉风行，权宠无边，只手遮天：掌握侦缉、刑狱的特权，让刑部和都察院对其监察、整治百官的手段不敢妄置一词；全权掌控全国皇庄皇店草场马匹的经营，财势敢与户部分庭抗礼；又握有御马监的兵马调度指挥权，并依仗锦衣卫的全力支持，不但把老前辈东厂的轻松踩在脚下，连兵部和五军都督府也不敢公然与之攀比较量。
初时，尚有六部九卿的官员敢上书指责其“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哪想皇帝非但对此等奏疏不理不睬，反倒赐予雨沁田更大的权利，但凡京城三品以上官员，西厂发话，便可不奏而刑，抄家问罪。至于地方官员的一举一动，也尽在西厂遍布全国庞大的权势网络监察之下，普天之下，莫不俯首。
一时间，西厂督主的威名四海传遍，所谓面奏圣上，无需通报，路遇公卿，公卿让道。百姓戏称“天下不识皇上，只识雨太监”，却忘了，其实这位声名赫赫的督主，只是一个十六岁美少年，更不曾料想，在西厂办下无数宗大案要案，令满朝文武闻风丧胆的当头，这位被冠以酷吏名头的雨大人，正和普天下所有花样年华的少年一样，陷入人生最纯真美好也最浓烈的初恋。
“督主，明儿您还要和楚大人出京办案啊？”谭永见雨沁田又着人打点行装，风风火火地准备出发，不禁拉长了脸。
倒不是自己成心搅合督主的好事，他和楚大人那早已超出一般兄弟情的情分，瞒得过齐学武、万通那帮愣小子，却瞒不过自己的眼睛。两人平日里借由公务就差不多天天见面了，哪想还是不足，但凡能寻出个理由，便要亲自出京办案。自己这个西厂掌刑千户都能做到足不出厂部，天下事尽在调度，他堂堂的督主大人，哪里就需要如此劳力劳神，亲自奔走办案啊！
只是督主大人对自己着实有恩，借着妖狐一案的功劳，就许自己做上了这西厂的第二把交椅。以西厂今天的滔天权势，谭永大人到哪里，还不是督主亲临一般，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而且督主典型一个外冷内热的主儿，对自家兄弟，关起门来真是亲如手足。皇帝面前侍寝的苦他一个人默默担着，荣华富贵，名望权力，却是人人有份，人人实惠。
自己虽然暗地里受命于皇上、贵妃，监察他的一举一动，却着实不愿意将他与楚大人的苗头说穿给皇上知晓，害了督主不说，西厂遭难，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因此每每被皇上、贵妃盘问下来，只能绞尽脑汁编瞎扯谎替督主兜着。只是他谭永纵然脑子转得快，也总有词穷的一天，这会儿督主又张罗着要出京，皇上那边也不知晾了多少日子不肯去侍寝了，把个君王急得热锅蚂蚁一般，直朝自己嚷嚷再见不到人便要从重发落。今儿连贵妃脸色也不好看了，自己今儿要再拦不住他，只怕大祸临头。
雨沁田见谭永愁眉苦脸，一副欲言又止地为难样子，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只是自从心许进良哥，却再也不愿被朱见深狎昵。一想到进宫还要应承，胃里都拧巴着疼，恨不得立刻与楚进良封官挂印，远走高飞。只是西厂如今台子搭得大，戏就得往下唱，没有了金钱权力，拿什么重整瑶乡，又拿什么保护年幼的太子朱佑樘？雨沁田一人荣辱无所谓，背后牵着这些人这些事却经不起自己任性。
叹了口气，道：“备轿昭德宫吧，我今晚去宫里走一趟。出京之事……让他们稍缓，等我一会儿回来再说。”
巴掌甩在皮肉上啪的一声脆响，昭德宫的一众宫人见万妃大动肝火，竟至出手打人，各个吓得噤若寒蝉，位高权重极受恩宠的西厂督主都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一巴掌扇过去，自己这些小角色，做事稍有不妥，岂非死无全尸？
雨沁田跪在地上，默默承受万妃这火冒三丈的一巴掌，俊脸毫无表情，羽睫低垂，凤眼不抬，语调也极尽平淡，“请贵妃娘娘息怒。奴才倘有不当之处，请娘娘明示。”
万妃见他一脸冷漠，语气虽然恭敬，模样却毫无惧意，心下更加着恼，“明示？如今哪个还敢差遣你？督主大人，好尊贵的名头，好大的架子，三请四请，你对这昭德宫却不屑一顾，真真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养育之恩！”言罢坐在软榻上，怒极生悲，竟怔怔垂下几滴泪来。
雨沁田见她闹成这样，也不知说什么好，跪在当地沉声道：“娘娘有何不顺心之处，还望明示，奴才能尽力之事，也好替您分忧。”
万妃见他仍是跪着不动，若换做往昔在昭德宫的岁月，见自己伤心落泪，哪会如此无动于衷？凭他那缜密的心思，自己想什么要什么他没有猜不透的，如今竟这样生疏起来，还要“明示”，禁不住心头悲凉，看来与他的关系终是疏淡了。这个人，扩张权势的速度和能力远远超过自己的预计，眼看着竟要捏他不住了。
想到这，万妃勉强忍下胸中怒气，拿手帕轻轻抚上雨沁田略有红痕的面颊，故作疼惜道：“小雨儿，刚才是本宫手重了，你别恼我。本宫实是被宫里这些嫔妃接二连三的有孕的消息闹得心神不宁，才找你商议。”
雨沁田多日不在京中，回来了就一心铺在西厂的建设上，倒确实是疏忽了后宫之事，忽听万妃如此说，心中也不免暗吃一惊，道：“奴才不查，实不知竟有此事。”
原著：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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