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好朋友总想死（01）
最近天气变化挺大的，也不知道小宁的病好了没。
李约在以闹哄哄的教室为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冷清。他并不是爱闹腾的人，也不是个独来独往的主儿。少年独有的思维让他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我自己想的事儿你们没法儿理解。就比如现在外头狂风肆虐，扯出几分巨兽般的嘶吼声，班里人其他人都在闹腾，闲聊，打个架，你推我我推你的玩，他却自诩清高的趴在窗边做出一副清冷模样。虽然心里想的并不是什么扬名立万的凌云壮志。他只是担心他的朋友小宁怎么样了。这病怕不好不了了，就是不知道能挺到什么时候 。
一个月前，申宁对他说，他想死。
他觉得活着没有啥意义。
“那死了就有意义了么？”他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回的。
“不知道。”少年脸上露出一点迷茫的感觉，转瞬即逝。
“不过这些也无所谓，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平日里总是给人格外明亮的感觉，这时候这双眼睛看向窗外，却是非常的空洞。
“而且我已经得了胃癌了。”少年轻轻的说出，情绪不带一点波澜。
“啊？”李约惊讶，询问道，“真的？”
小宁没说话。
“怎么就突然得了这种病？为什么呀？你没在开玩笑吧？”
“真的。”小宁轻笑:“没骗你。”
小宁向来不是一个会这么开玩笑的人。再联想申宁每天的状态，李约顿时就难受了:“这能好吧，你快去治呀。”他突然站起来，拽着他往外走:“走走走，咱们去医院。”
小宁任由他拽着，两人走出教室。李约的手死死地拽着小宁的衣服，生怕他跑了。边走边喃喃着:“咱们去看病就没事了，你别总想着活着死了这些东西。有个什么意义。”
小宁开口:“诶，别去了，我不想去。”
“不行，就得去。”李约愤愤地说。
申宁手握在李约紧紧攥着他的衣服的手上，轻声的笑了笑:“你这么舍不得我死啊。”
“你傻逼吧。我为什么会愿意看见我的朋友死。”
小宁试图把衣服上的手掰开，加大了力气，李约也使劲，衣服被俩人手指死死的拽着，少年白晢的手指泛了红。
看着自己衣服上两人握在一块的手，少年无奈的笑了笑:“可是我真的不想活了。”
“你不觉得对我来说死了也是一种解脱么？”夕阳的柔光映在少年的五官上，说不出的温柔。小宁真的很白，李约看着他，觉得他就像是马上就要安详地死去了一样。“对于真正向往死亡的人来说，死，可能是一件美好的事。”
二月份，校园里还是有点冷，两人就这么站着。旁边不停走来走去的学生，去餐厅的，出校门的，赶着回班的写作业的。即使有人注意到两个执拗的少年红了眼，也只是匆匆侧目，转头就忘。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每天遇见的很多事儿其中的一件罢了，转身后可能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啊？”李约还是问着。
“活着这件事儿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小宁说:“就这样。”
自那以后，李约就再也没见过申宁。
小宁啊小宁，你到底是为什么呢？真的只是想死了？
李约真的很难过，他趴在教室的一个窗口上，手撑着下巴，眼睛看向窗外。之前的很多时候，小宁也是这么做的。不知道当时的小宁都在想什么。但是小宁，我想你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好朋友。
他俩已经好久没联系了，李约给他扣扣微信发信息没人回，打电话一直是欠费。李约不知道他家里在哪，小宁从来没告诉过他。这么等着肯定是不行的。李约觉得，他得做点什么。
李约找到班主任，他想知道小宁的家庭地址。
“那孩子说休学了就没再来了，也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回事。”班主任是个中年女人，她的孩子应该也像班里同学这么大年纪，平日里对他们很严厉，确实是希望同学们都能够对得起自己父母的苦心，考上一个好大学。
她叹了口气:“我记得之前这孩子成绩还是拔尖的，人也挺开朗。”老师啧了一声，“不知道怎么了现在学习没那么努力了，人也没之前那么贪玩了。”
“别的学生是贪玩成绩退步，申宁倒是成绩好的时候贪玩，人不贪玩了成绩也下去了。”一旁的老师打趣道。
“是啊。”班主任跟着应和。“跟家长也交流过，最近没来上课也沟通了，家长好像也不怎么上心。”班主任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一旁的李约，语气温和：“你俩关系还真不错啊。”
李约笑着点了点头。
班主任拉出抽屉翻了几下，然后拿出来一张表，指了指其中的一栏，对李约说道；“记一下，要是找到他记得劝劝，让他回来好好学习，这孩子聪明，成绩肯定能提上去，上个重点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李约应了一声，掏出来兜里的笔跟纸条把地址记了下来。
李约走出办公室时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听到老师说小宁聪明，说小宁的变化，对小宁抱有希望，他心里就难受。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消极呢？为什么会向往死亡呢？
之前的申宁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也是一个会开怀大笑会逗人玩的皮孩子。老爱迟到，没事逗逗同学，偶尔逃个课，打打游戏，但也不耽搁成绩。唯一最正经的就是一拿起历史书就看个不停，他对历史很感兴趣，他还说，以后要当个讲历史的教授，给大学生的讲课，一口一个满城尽带黄金甲，马革裹尸还的，多霸气。少年讲起古往今来的能人志士 ，朝廷上的波云诡异，沙场上的金戈铁马，神采奕奕的表情，像是周围一下子失去了颜色，唯独他他熠熠发光。
李约也忘了什么时候起申宁就不怎么爱闹腾了，迟到是一如既往的迟到，但是不怎么认真听课了，也不再看历史书了，人也安静了许多。李约记得他拿着新买的一本历史书给他看，他眉头紧皱着，说烦。
李约觉得他可能是抑郁症，他在网上查了，得了抑郁症人都会想死的。
一放学，李约就奔着纸条上的地址去了，他急急忙忙赶着去见人。不，不是见人。是救人。他还是想挽回，他看不了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失去对生活的向往，反而追求死亡，而且这人还是他的的好朋友。李约想着就从小宁之前感兴趣的历史下手，说大学考个历史系，学个考古啊历史学啊，之后做个考古学家什么的。李约想看到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重新焕发光彩，只要小宁重新对生活抱走希望，他的病就应该会治好的吧。
李约到纸条上写的地址时已经是六点多了，夕阳西下，大片暗黄的云贴在天空，铺洒了整个天际的明黄，却并不耀眼，只觉得温柔。这栋破旧的居民楼，则在此时更显得颓废，像是已经步入晚年的生物，在落日余晖下吸收这世界最后的温度。
李约踏进了那栋楼，他挺直腰板，认认真真地走每一阶楼梯，像是要完成一项艰巨且光荣的任务。
小宁，我来救你了。
他敲门的时候很紧张，一遍又一遍，没人应。
不在家？
来都来了，见不到人就不走。他就在申宁家门口掏出来手机玩，今天在班里特意充满了电，就为了在这个时候用。他应该玩了好久，终于听到脚步声，他有些激动的抬起头。眼里的光芒在看到来人后淡了下去，是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人。
他继续低头玩手机，但是感觉到旁边有股视线注视着自己就抬起了头。女人带着打量的眼神看着他。
他皱了皱眉，问:“有什么事么？”
女人小心翼翼的问。“你是申宁的同学？”
李约老实的回答:“是。”他有点疑惑:“请问您是？”
“我是他们楼上的邻居。”女人回答：“我看你这么的个年纪的人在这里等人就觉得是小宁的朋友，”女人对他微笑。
“那他现在在哪啊？”李约追问。
可能是因为这人是小宁的朋友，女人连带着声音也温柔起来:“小宁怎么都没跟你提过呢？他们家早就已经搬走了。我们这要拆迁，走的都差不多了。”
李约茫然:“我们没有联系。‘’又问:“那请问您知道他搬到哪里了么？”
女人拧眉似是在想:“大概就是新区那里吧，我们这一片大都是搬到那里去。”
“哦。”李约想对她微笑表示感谢，但想到申宁压根没联系他，他就笑不出来了，他略带疲倦的说:“谢谢您了。”
然后收起手机就要走。
女人站在他前面，欲言又止。
李约看向她，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小宁之前可是我们这群长辈的最看好的孩子，成绩好，性格好。”女人回忆起来，独自叹了口气。“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天天挺消极的，也没怎么见他笑了，之前可喜欢闹腾的孩子，这一年不是出门上学，就是在家不呆着。我每回去串门他都在自己的屋子里呆着也不怎么出来。跟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女人回忆起曾经的申宁一下学就楼上楼下的蹦哒，一见面就笑盈盈打招呼。每次去串门，总要被逮着唠一会。再对比现在的申宁，不禁感慨。
女人的语气又有了些犹豫，他看了李约一眼，说:”你要是遇见他，劝劝他。我看你们关系应该不错吧。你们都是年轻人，你的话他能听进去。”
李约低低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个让他劝小宁的人，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肯定不知道，被那么多人给予厚望的申宁，已经放弃了这个世界。
他下了楼，心里空落落的，他想，搬走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约低着头走出这栋楼，他是满载希望的进去找人，却失落的出来。他低着头心情复杂，以至于人都走到眼前了，眼睛看见地上的鞋，才发觉前面有人。一种熟悉的感觉包围了他，他激动地抬起头。夜色中，少年清冷的面庞露在风中，刘海儿被微风吹起来一撮，少年亮亮的眼睛看向他，眼中含笑。
“你来了啊。”少年声音轻轻的，微冷的夜中，格外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