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笔记
先不谈剧情。
本书要探讨的问题非常简单——就是去分析默尔索这一个人物形象。加缪同时代的作家经常有这样的尝试:塑造一个某方面极端的人,然后把他放在这个社会上,记录下他的故事。而本书的主角默尔索极端的地方就在于他对生活的态度是无所谓的。之后我会列出来,然后的工作是去理解他。
现在我要插句题外话,就是我们读这本书,乃至读很多书的目的。我们其实都是想去观察书中的人物。阅读书籍使我们的经验扩大了数倍。所谓成长,其实也就是观察越来越多人的生活轨迹,一个人不同于常人之处,以及最重要的——是什么使他变成这样的,然后再在自己身上作增刈取舍。为了观察人,我们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资料,当然也少不了这种观察积累下来的经验。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很难说去彻底地观察一个人,但是读书就方便很多。我们从作者那里知道关于这个人的几乎一切,也有作者自己透露的倾向与设定帮助我们理解。而越是像默尔索这样奇怪的人,越留给了我们研究和观察的空间。
言归正传。有人理解默尔索为虚无主义者:
面对亲情——母亲的死讯传来,他对于母亲具体是哪一天去世的毫不关心,在葬礼上他没有流一滴眼泪,不想看母亲最后一眼,下葬后立刻就走了,没有在她坟前默哀,在守夜的时候还抽烟、打盹,喝牛奶咖啡,在众人面前没有表现出一丝悲痛。葬礼那天非常热,人很疲惫疲惫,母亲葬礼之后,他的心理活动是:“我想到就要上床睡上十二个钟头时心头的喜悦”,从葬礼回来的第二天,他马上就去约会、看滑稽电影、游泳、做爱。面对爱情——女友玛丽问他爱不爱自己,他回答,这种话毫无意义。女友玛丽向他求婚,他说:我怎么都行,如果你想的,我们可以这么做。玛丽问,如果是另一个女人向你求婚,你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就像你和我一样,你会不会接受。他的回答是“当然”。玛丽说,婚姻是一件严肃的事,他反驳说:“不是”。面对工作——老板想提拔他到巴黎工作,问他有没有兴趣换一种生活方式,他说:“我们从来不能改变生活,无论如何,生活都是一样的,我在这儿的生活也不会令我不高兴。”老板不满意,认为他没有野心抱负,这对做买卖来说是个灾难。可是他觉得“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生活”。面对自己的死亡,他说: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我不是不知道,三十岁死或者七十岁死,并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们常人眼里看来,默尔索的种种行为都是不可理喻的。我们会评价这样一个人冷漠,自私,颓丧等等。正如书名,他就是正常世界的局外人;但换一种理解,其实我们都是默尔索的局外人——那么就该我们去理解他了。
首先我们去思考这些“意义”。葬礼的意义是什么,婚姻的意义是什么,工作的意义是什么,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如何表达骨肉死别的悲痛,如何表达两情相悦的幸福,如何表达孜孜不倦的上进,又如何表达生命一次的可贵。
我们可以肯定的是默尔索是一个很自我的人,并且是那种极度忠诚于自我的人。他没有因为自己与社会上的别人不同就去改变自己,而是一直贯彻自己的理念。他把很多东西都放得很轻,因为他找不到理由去觉得他们有什么意义。
他放得很轻,不是说没有。默尔索保留着人性最本源的东西。他不是不爱母亲,他也希望母亲可以活久一点,但是——他认为这不重要。在默尔索看来,这个世界是荒诞的,万物运行看似有规律,但是这一切就合乎情理么?有时,反而是我们停止了追问,囿于习惯的生活。默尔索不是没有自己重视的东西,在全书的最后——“面对着充满星系和星斗的夜,我第一次向这个世界的动人的冷漠敞开了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友爱,我觉得我过去曾经是幸福的,我现在仍然是幸福的。”
面对那浩瀚的星河,他还是像每个最本真的人一样,充满对神秘事物的憧憬。就像岛村在《雪国》结尾看到星河一样地震撼。
说实话,我觉得默尔索就像是一个孩子。他尽管年龄在增加,但并不接受人类的观念,仅有人最基础的感知。甚至说,他保留的仅是人类的感知器官。很多人好奇为什么默尔索非要开枪杀人。我们先看一下原文:
刀锋闪闪发光,仿佛一把寒光四射的长剑刺中了我的头。就在这时,聚在眉峰的汗珠一下子流到了眼皮上蒙上一幅温吞吞的模模糊糊的水幕。这一泪水和盐水搀和在一起的水幕使我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只觉得铙钹似的太阳扣在我的头上,那把刀刺眼的刀锋总是隐隐约约地对着我。滚烫的刀尖穿过我的睫毛,挖着我的痛苦的眼睛。就在这时,一切都摇晃了。大海呼出一口沉闷而炽热的气息。我觉得天门洞开,向下倾泻着大火。我全身都绷紧了,手紧紧握住枪。枪机扳动了,我摸着了光滑的枪柄。就在那时,猛然一声震耳的巨响,一切都开始了。我甩了用汗水和阳光。我知道我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打破了海滩上不寻常的寂静,而在那里我曾是幸福的。这时我又对准那具尸体开了四枪。子弹打进去,也看不出什么来。然而那却好像是我在苦难之门上短促地叩了四下。
有这样的问题,是因为我们认为杀人是严重的问题,但默尔索不这样认为。他只是被太阳刺了眼,感到最基本的生理不适,就扣动了扳机。就像我们被热水烫到,随手打翻了什么东西。而后,默尔索又在尸体上开了四枪,因为这一声枪响打破了这一天的平衡,而这失衡更加引起了他的生理不适(尽管这失衡是他引起的),就像我们被热水烫到要大骂几句——默尔索的发泄方式就是再开四枪,这在他看来是无所谓的。
这样一位“无所谓先生”对我们的现实有什么意义呢?我们的确可以认为这个世界是如何如何荒诞的,这个社会是如何如何不完美的,人是如何如何没有意义的。人的出现是偶然也是必然,既然存在,就应顺着规律,自然地发展下去。这时人就是有意义的。人不光是宇宙中能的载体,更是一个有思想,有自己法则的实体(芦苇)。因为人创造了社会,人是要活在社会中的。一个人活着,和宇宙存在是一样的。活着不应是负担,不应拼命而去活着。可惜这实现不了,种种原因使这客观事实变得主观,使人受欲望的桎梏,面临悲剧性的人生。人不能因世界的不完美而消沉,也不能沾染这世界的弊病而堕落。人的洪流只能是向前的,只有适应规则并征服规则,以自己的信念而活才是社会的精英,人活着绝不是为了自己。因为人与社会紧密的联系将人生的意义经过苦难证明出来。
我们会看到,这个社会是在前进的,文明是在发展的,这其中我们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改变。我们要做的,是不放过任何一点小的可能性,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努力地活着,尽可能为社会作出贡献,使人类文明的进步早一点到来。虽然进化是漫长的,我们的力量是弱小的,但是,在这进步的路上,任何一步都是不可缺少的。
那么,对于默尔索而言,他的存在也算是给我们一种思考吧。我们的许多观念,包括社会规则,都不是完善的。那么,我们就一步一步努力的改变吧,像西西弗斯那样奋力地把巨石推向山顶,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