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村庄故事江西省

升子

2020-05-18  本文已影响0人  在有风的阳光里倾听

        小的时候,我差不多每天都会见到升子。长大远行后,年节回家时也还偶尔会见到它。定居到北方后,我似乎就没有再见到过升子了。

        升子是量米的工具,一升米约为1.5公斤重。升子的形状像是个倒置的正四棱体。四面由四片大小相等的梯形木板组成,底部是一块正方形木板,上方是空的正方形阔囗。少数的升子中间加了一块竖置的隔板,将其内部空间一分为二。

        早年,村庄家家户户的米都是储存在米缸里的,米缸就是升子的家。

        村庄地处长江南岸,水稻是最主要的农作物,稻米是村人最主要的食物。常常是早上煮大米粥,中午、晚上吃米饭,几乎日复一日都是这样,只有年、节或其他极少数时候才可能会吃些面食。因此升子也就日复一日出现、融入在了我们的生活里。

        那时,每家大多都少则三五个,多则七八个小孩,油、肉也无法如今天这般奢侈。今天一家人一顿饭一两小杯米可能就够,那时一顿饭则常常至少要煮一两斤米,甚至更多。升子在当时,便是最适合的取米工具了。

        改革开放前后,物质生活还是处于极度缺乏的状态。那些年,常有讨饭(要饭)的人走村串巷,他们有河南的、山东的、山西的、四川的、河北的、江苏的、安徽的、湖北的,有独自一人的,有拖家带口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赶上饭口,大人们常常到锅里盛上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夹上满满的菜,用双手连同筷子递到讨饭人的手里,还告诉她们慢慢吃,锅里还有很多,不够再盛,吃饱为止。言语间生怕她们有生疏感、有乞食感。虽然村人的日子也过的极艰辛,但朴素的同情心却并未失去。

        不在饭口时,我们就从米缸里舀一些米给讨饭的人。大人们这时常常都在田间劳作。舀米给讨饭的人大多是我们小孩的事。多数的父母都会告诉小孩“不要看不起和侮辱讨饭的人,有人上门要饭必须或多或少给人家一些米,人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背景离乡四处乞讨呢!”

        习俗惯例一般是给一小碗米,碗底还要剩一点点米别倒尽。那时,年幼的我虽然也知道从土地里求生活的不易,但却还总是会舀上满满的一升米给来乞者。每每被姐姐们看到了,过后总要被数落一方,姐姐们比我大,比我更懂父母的不易、生活的艰辛。今天回想起来,我也不清楚当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是耳濡目染了父辈的言传身教吧。记忆里,父母亲从未因我多给米讨饭的人而责备过我。

        村庄的土地还算肥沃,自古就是鱼米之乡,不管丰年灾年都能养活土地上纯朴的人们,不至于让村人为一口饭而外出乞讨,但偶尔缺米的人家却不在少数。原因可能是多添了丁,可能是劳力少了,可能是孩子长半大了,可能是家里有婚丧嫁娶了。这时,升子是必不可少的,大家借米还米都是以升子作为量具,借米的人家,借米时常常借平平的一升子米,还米时却还尖尖的一升子米。出借米的人家则相反,借出时总是装尖尖的一升子,收回时却总是只肯收平平的一升子。人们并不以此为高尚,只知理当如此。

        今天,村庄的常住人口已经很少很少了,人们煮饭已用不着升子量米了,也没有人再彼此借米还米了,也早已不再有讨饭的人出现了。升子不知何时也在不经意间消失于我们日常的生活中了。

        前些天,弟弟来电话说,村里今年又有两个父母辈的长者走了。稍稍想了想算了算,猛的一惊,不知何时起,村庄里父母辈的长者已经聊聊无几了。

        日子一天天在过去,春去秋来,冬去春至,万物总是繁衍轮回,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无论人、物,总难免有来就有去,不管我们情愿还是不情愿。

        人即是物,物亦是人。有来就有去,有去就有来。升子简单、朴素、实用,一如我们逝去的父辈,他们勤勤恳恳一生,只是依着最朴素的那个理,尽本份努力过着一份生活。

        我知道,今天即使我们还用升子舀米,日子也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该走的总会走,该走的我们也该让他走,这是生的理、生命的理、生活的理。但是,我想这并不妨碍我们还会偶尔回忆起他,在回忆里重温他曾赋予过我们的那一种自然而然的理、那一份朴素的温暖与美好!比如,在这一个北方温暖的春日里。

                              2020.05.18

                              写于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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