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朝圣日记】第十三章·朝圣者弥撒和Camino de Bar
文/稳心山人
图/稳心山人
2018年1月3日,早晨6:30分,大多数人还在香甜的睡梦之中,只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暴露了有些人即将踏上征程的事实。
六个人背着背包,披着雨衣,拿着登山杖,无声地站在庇护所的门口,外面灯光昏黄,雨丝绵绵。昨夜的美食,已经有些遥远,静谧的街头,让我不由得想起,坐了九个小时火车,到达蓬费拉达的那个夜晚。那个与大家初遇的夜晚,和一些人见面,也和一些人告别。
“要不要叫一下大表哥?”
“他不会那么早起的。”
“搞不好他等一下就用他的大长腿追上我们了。”
“出发吧,走完了今天,再想走也没有机会了。”牡蛎摁灭了手里的烟头,红色的火星渐渐变成灰烬,一如在我们身后渐渐变成灰色的佩德罗索,“中午之前到达圣城,我们估计就能赶上朝圣者弥撒了。”牡蛎咂摸咂摸了一下,似乎在回味着两年前他行走原始之路的往事,“还记得两年前,我走到圣城的时候,那里飘荡着风笛声,我排着队跟着大家走到神父面前领取圣餐,那个瞬间真是让人感动,不过我那次没有看到香炉仪式……狐狸,你的头灯给我。”
“好嘞。”我从背包里拿出了头灯,递给了牡蛎,“电量充足,不用担心。”
早晨的佩德罗索万籁俱寂,离开了庇护所以后,周围的一切渐渐变成了浓重的黑色,靠着远处高速公路上炽烈的一点点白光,还有牡蛎头顶的一盏头灯,面前的道路才慢慢分离出了一些层次。
夜色未散的丛林,和白天相比,展示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图景。白天的丛林,总是郁郁葱葱,湿湿润润,水流在土壤和碎石之间的沟壑流淌来,流淌去,湿润了不少朝圣者的徒步鞋。夜色浓厚的丛林里,可以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惨白惨白的灯光,仅仅展示了很小的一部分景象,其他的景物,在墨色的渲染下似乎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等待着我们这群无知且无畏的误闯者。在这种情况下,一脚踩入泥泞和水坑之中,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是司空见惯。
生活在城市里太久太久,曾经的夏夜观星,在城市光源的光芒下,渐渐地退出了我的夜晚生活,取而代之的,是在商场里的行走,是在饭店里的聚餐,是在沙发上的土豆生活……在新世纪开始之后的无数个夜晚,我在无数个充满了光明的空间里穿行,每个空间里都流淌着耀眼的白昼,光亮得让人有些虚幻的感觉,黑夜,渐渐地被隔绝在我的视野之外。此时,突然被扔回黑夜的世界里,早已经习惯灯光存在的我,跟追随着天上繁星去往圣雅各遗骨所在地的牧羊人相比,显得十分的笨拙和无措。
然而,瑞士小哥在浓重的夜色里,走得比我们都稳健得多。惨白的灯光既然不能照亮前路,我索性关闭了光源,凭着微光和视力在黑色的丛林里寻找前路。
闭上眼睛,几秒之后,睁开眼睛,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明暗的世界,那些来自微光的所谓光影,仿佛中国山水画中的墨色,晕染在了景色的每个侧面上,形成了不同层次的明暗灰色,随着我们的行走节奏,亮色和浊色交替着推进面前的空间,扑面而来的仿佛不是实景,而是文徵明的《剑浦春云图》的一部分。
走着走着,我蓦然想起韩拙所提出的山水画的“后三远”:
有近岸广水,旷阔遥山者,谓之阔远;有烟雾溟漠,野水隔而仿佛不见者,谓之迷远;景物至绝,而微茫缥缈者,谓之幽远。
前面在去往奥赛夫雷罗的山路上,我总觉得欧洲的风景缺了什么,却总也思索不出来究竟是缺了什么。此时,细细品咂了韩拙的话一会,我蓦然明白,欧洲的风景,缺的其实就是那种迷远和幽远的意境了罢。尽管塞尚也画圣维克多山;梵高也画蒙马特山;高更也画神圣之山……他们笔下的山,尽管也有笔触堆叠成的模糊和虚幻之感,但终究只是一种近处的缥缈。远处的缥缈,属于烟雨蒙蒙的江南;属于深幽高远的重峦叠嶂;属于历代画家笔下的遥山远水,属于水墨的浓淡干湿。
塞尚《圣维克多山》(图片来自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官网) 梵高《蒙马特山的采石场》(图片来自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官网) 高更《神圣之山》(图片来自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官网) 马远《踏歌图》(图片来自故宫博物院网站)走出了丛林,天色也渐渐变亮了,紫红色的天际之边,染上了一抹淡淡的橙色。此时,时间已经来到8:30,而我们离今天的终点,也是最后的终点——圣地亚哥主教座堂,还有13公里的路程。
“我们等会得加紧一点走了,不然中午就赶不上朝圣者弥撒了。等会我们最多只休息一次,可以吗?”在cafe bar里休息喝饮料的时候,牡蛎看了看手表,还有手机。
出发的时候,距离正午的朝圣者弥撒开始的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了,可是路程还剩下13公里,我们究竟能不能赶上中午的朝圣者弥撒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下回预告:
第十三章·朝圣者弥撒和Camino de Bar(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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