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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神居|第一章|锁魂玉

2018-11-30  本文已影响47人  阿墨啊阿墨

        他已经在这山里走了很久了。隐约记得入山的时候,日头还悬挂于正当空,如今黑漆漆的山林,只靠着茂密的枝叶间偶尔漏下来零星半点满月的月光才不至于迷失了道路。

  明明不大的山头,本以为日落前一定可以翻越过去,如今却依旧还走着上山的路。

  左脚踩上尚算稳固的石块,右手抓住树干,将身体往上一提,右脚继而一跨,便跃上了一个小平台。

  眼前竟然出现了石阶。

  月光下的白石板反射着柔和的光,整齐的石阶一路向上不知道蔓延至何方,他微微惊诧,愣了许久,才提步迈上了石阶,没有树荫遮挡的道路,在满月下,光辉得好似通往神仙的领域,石上没有青苔,石缝没有杂草,这是一条常有人走的路。

  “嘁!”他狠狠地啐了一口,“那个糟老头子,白让老子走了这么多冤枉路!”

  这山明明就有路!

  看着鞋子上因为走山路而沾上的泥土,和一直抓握树干借力攀爬而在手掌上留下的伤口,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年轻人,这是座荒山,山上可没有路,听说有野兽出没,搞不好还有妖怪呢!你还是不要去冒险了,免得……

  现在想来,那糟老头是明摆着要骗自己了,等自己回了家,拿到老头子的遗产回来,肯定把那糟老头连同他的破茅屋一起端了。

  想到自己当时只是踹了那极力阻拦自己的糟老头一脚,他就觉得有点不解气,一脚狠狠地踢在石阶上,痛得一阵呲牙咧嘴。

  家里那老头子也是,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等自己出门在外的时候病重不治,自己要是不赶在他死前回去,家里的东西肯定被老大抢光了,自己排老二,从小到大一直被大哥欺负,老头子也没见得帮过他多少,没想到现在那老头子要死了,还不能帮自己一把。

  他一边咒骂着一边往石阶上面走,静谧的山林间,偶尔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其余,便再无生息。只有他的脚步声,荡漾开去,又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似有一阵阵不甚清晰的回响。

  他脖后一凉,蓦然一怔,回过头望向山脚,一条长长的石阶,尽头是无边的黑暗,又抬头望向山顶,同样的黑色,那些树木太茂密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家。

  又是一阵凉风,这刚入秋,本该是秋老虎的天气,入夜竟也凉成这样,想来是在山上的原因。那被自己气死的教书破老头说过什么人间芳菲山寺桃花的,似乎就是这个理。

  他搓了搓手臂,拉紧了衣襟,又加快了脚步。

  明明不高的山,明明自己已经走了半天半夜,眼前的石阶却好像还有无限的长度,眼看着月光从自己的左边移到右边,越往上走的阴寒让他不住地哆嗦,连牙齿都忍不住打架。

  他骂骂咧咧地将自己能想到的害自己到如今这般田地的人都骂了一遍,开始觉得有些气喘吁吁,呼吸困难,愈发难受起来。

  撑着双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带着一丝绝望再抬头望向山顶,竟忽然看到一丝光亮,白色的,像是山门上挂起的白色灯笼。

  一瞬间又燃起了希望,赶了几天路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他也顾不得那灯光离自己有多远,撒开腿就往上跑。

  “哒哒哒……”脚步声愈发紧凑起来,在这宁静的山林间,显得格外地清晰,掩盖了那些暗处蠢蠢欲动的不明声息。

  一口气跑上了石阶,果然是山门上的灯笼,白色的,却只挂了一边,但也足以显示这里有人。

  抬眼一望,便看到了不远处一色的白灯笼,隐约看到房屋的轮廓,但是屋里没有点灯,这个时间,看来房子的主人已经睡了。

  走到近处,才发现是简单的三间竹屋,每间屋子门前,都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字。

  分别是“无”“神”“居”。

  “无神居?”这算是什么名字?他不由得喃喃了句,才走到中间的竹屋前,敲了敲门,“有人吗?”

  许久,没有回应,风一阵阵地刮过,不知道卷起了些什么,一阵细微的摩擦声。

  “有人吗?”他又狠狠敲了敲门,要是这是没人住的空屋,自己便干脆踹门进去,睡一晚,明天再说。

  

  刚打定了主意,屋内却忽然亮起了灯。

   静谧中似乎能听到屋内传来微弱而琐碎的声音,细听又不可闻,而后便有纤长的身影慢慢地投影到纸窗上,光是一个影子,就让他直觉那必是一个绝色的美人。

  也不枉自己走了这一遭,遭了这么多罪,上天总算待自己不薄,竟有这样一番艳遇。

  正心猿意马中,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站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衣,端着油灯站在他面前,昏暗的灯火映照下,白色的面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眉目,那一双眸子似是最华美的琉璃一般,在随夜风摇曳闪烁的灯火中,流光溢彩,摄人心神。

  他一怔,竟望得痴了。

  愣了许久,才记得俯身行礼:“小……小生这厢有礼了!”饶是平时最不屑那迂腐懦弱的读书人,他此时也赶忙装出一副文人的样子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般清丽脱俗的佳人,必是喜欢那酸腐文人的。

  他早先也入过学堂,被父亲逼着上了三年多的学,砸笔砚烧课本,打架滋事骂人,他一件不落都做过,半夜翻墙剪了老夫子的胡子,那老头气得告到自己父亲那里,说再教不了自己,自己才得以从那鬼地方逃出来,那地方唯一给自己的好处,就是认识一帮子酒肉好友,平常来去,在那小小的县城里,也混得风生水起。

  偏也是这帮狐朋狗友,喝花酒,当土霸,害死了个卖唱的姑娘,卖唱的老头一状告到县衙,他们众口一词都推给了自己,偏又遇到了微服的王爷,没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也好在老头子还有几个钱,买通了县官,将自己送到邻县做了几年苦役,说是苦役,有钱也苦不到哪里去,倒是因此结识了一堆捕头衙差,于是在县里横行无忌,日子过得比当初还舒坦,可算如鱼得水。

  可万一老头子就这么去了,没人再给自己送钱,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所以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回去。

  他尚在寻思中,面前白衣女子未提灯的长袖却是轻轻一挥,露出纤纤玉手,似是为他指明道路。那葱节玉指,白若霜雪,柔若无骨,动静间都仿佛落在他的心上。

  他这才回过神来,堪堪退后了一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醉人的清香,似乎是刚刚面前人甩袖的一瞬间从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更觉心旷神怡,不安分的因子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小……小生想在此处留……留宿一晚,还……”他感觉舌头都有些打结,“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白衣女子已折过身,这时又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浅色的眸子里点点光亮,天上的星子一般,美得炫目。然而又仿佛他的话未在她心里惊起一点波澜,待他再去看时,对方早已回头径自就走向左边的居室。

  “小生秋长歌,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白衣女子脚下未停,也并不开口,只是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饶是如此冷淡,望着白衣女子身影的男人依旧心神荡漾,脚步都不免虚浮。也无心去计较这样一位美人为何独自一人,住在这样渺无人烟的地方。

  到了挂着“无”字灯笼的竹屋门口,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推门进去,门内漆黑一片,并不见光亮,就连手中油灯的光,都似乎被生生吸了进去。

  秋长歌心神尚游离天外,等回过神来,白衣女子已点亮了屋内油灯,而他连什么时候点的都不知道。

  他刚想说点什么,女子已错身走过秋长歌身旁,往中间竹屋而去,空留下一阵惹人遐思的暗香。

 

   “小生谢过姑娘!”

  直到女子进了自己的屋子,熄了灯,秋长歌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房门。屋内忽然就冷了下来,寒意丝丝入骨,他脱了外衣钻进被窝当中,油灯似乎被风带动,晃晃悠悠地熄了,黑暗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这一瞬间,他才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带行李。

  行李,自己明明是带了行李的,上山的时候似乎还背着,中途嫌它太重,还扔了两件没用的东西,可如今,这行李哪去了?

  莫非是掉在了哪里的路上?

  为何自己竟全无记忆?

  他正奇怪,却突然闻到一股醉人的香味。这被子竟与那白衣女子身上有着相似的味道。

  这荒山野岭的,竟然会有怎么美丽的姑娘?虽然这姑娘冷淡得如同一座冰窖,但是这清雅的香味……

  他的思绪,早已忘了那忽然消失不见的行李。只记得那人身上的醉人香味,还有那一双诱人的眼睛。如今那想来,那飘逸松散的白衣下,不知道是怎样迷人的体态。

  这种荒山野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莫不是要成全他一场艳遇?

  犹记得上山时的那一轮满月,啊……满月,真是惹人犯罪的夜晚。

 

     满月吗?他不由得一愣,为什么他记得自己初五出发上路,走了两日,上山的那天,是初七?

  思绪至此,他忽然开始觉得身体意外的沉重起来,明明心猿意马,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手一脚都抬不起来。

  甚至,连一个手指都动不了。

  莫名的恐惧压下来。

  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到底还有什么,被他忘了!可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无边的黑暗,将他寸寸吞噬。

 

  清晨的鸟鸣分外地清脆。

  念夕打开了房门,抬头望了一眼湛蓝清澈的远天,晨光下,没有戴面纱的脸,峨眉婉转,足以颠倒众生。她轻轻扬手一挥,原本还虚弱地发着幽光的白灯笼便尽数熄灭。

  一团白色的活物忽然跳进她的怀里,她俯身抱住,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狐狸的嘴上还留着一丝黑红的痕迹。

  “死了几天的东西,你也吃得下去,就不怕吃坏了肚子?”清泠的嗓音,只轻轻责怪了一声,那小白狐不满地呜呜起来,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念夕将手放到它嘴边,小白狐的牙关一松,便吐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白玉来。

  “哦?”嘴角浮起个轻微的笑容,“这倒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他能走到这里。只是不知这肮脏的灵魂,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的宝贝。”

  ——锁魂玉。

  人死后灵魂就会离开身体,由黑白无常牵引,前往地府,再入六道轮回。而锁魂玉,却可以屏蔽灵魂的气息,令黑白无常求索无门。一般是妄图逆天的道者,用锁魂玉锁住死者的魂魄,再寻求借尸还魂之术。这秋长歌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这样一个东西,所以当他进入山林,身体为野兽分食之后,灵魂才不入地府,飘荡至此。

  念夕将白玉放于掌中,天地间灵气波动,似有坚韧之物向她掌中凝聚,最终在那玉上化作了一根红绳。“既然是你找到的东西,你便留着吧!”她松开双手,任由脖间系了红绳白玉的小白狐跳下地去,一溜烟不知去了何处,估计又去找哪里的山精野怪闹腾了。

  “别乱吃东西!”轻轻嘱咐了一句,声音便随着风拂过山林每一处,念夕回头望向那青天白日依然笼罩在一团黑幕中的“无”字居。

  所谓“无”,便是进入此中的一切,都会化作虚无。

  

  不管是人,是灵魂,或者,是那不能言说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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