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愈
按道理,我一七零后,一农村孩子,出生在当时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中,怎样都能把人锤炼成一个勤劳能干的孩子,而我却是个例外。
早上天微微亮,妈妈便会扯着嗓子把我们逐个叫醒。早饭前,我的任务是扫地。并且必须把几间屋子全部搞定,才可以吃饭,然后才可以去上学。那时最讨厌家里养鸡,因为它们常常无视我的劳动成果,往往我这边才扫完,它们便大摇大摆拉泡屎,气得我扬起扫帚把它们打得上窜下跳。气归气,地一定得扫。这地一日一日扫着,扫得可是不情不愿,为完成任务而扫。鸡天天照样被我打,妈妈常唠叨我扫地像画‘大’字,不该拿鸡出气。
放学了,任务有两个,要么扯草,要么挑水,两个都不是轻松活,选不选都一样。跟一群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提着篮子出去扯草,她们不单比我眼快,手快,还会迅速占领有利地势,三下五除二,一篮子草蹭蹭数下就满了。我除了会磨洋工,扯起草来还穷讲究:太老的草不扯,有气味的不扯。有时还偷偷带上一本好不容易借来的《西游记》在田埂上看,待天一黑,我就只能望着那只大得像无底洞的草篮子发愁。别人家的孩子拎着一满篮草唱着凯歌胜利而归,我这边缩头缩脑提着篮子像做贼一样压根不敢往家里正门进,飞快把草往家里的剩草堆里面倒,只为逃过妈妈那双犀利的眼睛。
为扯草我还跟人打过一次赌。我前屋的邻居在洗草的时候跟我说,如果我能光着脚从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走到河对岸去,她就把半篮子草送我。一向胆小的我,为了那半篮子草,心一横,结果没走几步一个趔趄,草没有赢到手,人成了个落汤鸡,回家后免不了挨妈妈好一顿数落,那时脑子里老埋怨,该死的猪为什么要吃草?
不愿意扯草,妈妈便让我去挑水。那时家旁边有一口吊井,我的任务是挑满一大缸水,大概要挑四个来回才满。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十四五岁的年纪,长得体态轻盈,一幅营养不良的样子。可是就我这个小身板,首先必须把水从六七米深的井里吊上岸来,然后用肩膀挑。一担水总是被我从左肩挪到右肩,还一路淋淋洒洒。我的右肩承重能力比左肩强,那时我老担心我的肩膀会因为挑水长得一边高一边低,害怕好好一姑娘家,人还没长开,首先就破了相。我把这一想法告诉妈妈,妈说,周围这么多孩子,个个都要挑水,至今还没有谁因为挑水而破相的。
干这些活都还不算,最挑战人的是暑假的双抢。往往这个季节,争分夺秒,一家老小虾兵蟹将都要上。尽管我们家田算分得最少的,劳动程度算最低的,因为我家是半边户,家里缺劳力,妈妈往往会雇工来帮忙,但我也不能因此临阵逃脱。那时电视里热播《济公》,在烈日炎炎下,满脑子都想借济公那把扇子摇两下,一扇子把禾给割了,一扇子把田给插了。想得出了神,一不小心镰刀割到手了,妈妈一边责备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边便气急败坏把我赶回家。
直到上了高中,吃寄宿,这些磨人意志的活才离我远点。几个月才回一次家,妈妈不再强求于我。我索性顺竿子爬,借着我要读书之名心安理得偷懒。记得有次放假回家,门口倒了一只扫帚,我非但没扶,还往扫帚身上跳了过去,此举被眼尖的姐夫发现,他说我真是懒得连扫帚也不想扶了。我厚着脸皮说,本小姐的手将来是用来干大事业的,那时姐夫也是大学刚毕业,便文绉绉地来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气得前来喊我们吃饭的姐姐直呼我们是两只书呆子。
后来,我高考落榜,扫天下的愿望落空了,找个扫地的工作又不甘心,十几年的书读下来把我读成了一个眼高手低的人。
真正磨人意志的生活也就此正式拉开了序幕。
记得曾经和一同学结伴应聘到一家餐馆当服务员,我们同时进去,试用三天,结果同学留下了,我被淘汰,老板嫌我眼里没活,不会见事做事。不要就不要吧,老板眼光很毒,知道我不是块当服务员的料。
有一年,我跑到广东一鞋厂打工,被分到仓库做品检。说白了就是每天检查鞋底。一张能围坐十五六个人的大桌子便是我们的工作台,十多个人里我的年龄算大的,周围全是些来自四川、陕西,年纪只有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可她们个个手脚麻利。那时我们的工作量不是计件而是统一分任务,一天下来,其他人全部如期完成,独独剩下我一个人完不了工。品检班的班长认定我偷懒,连续陪我加班两晚,最后自己熬不住先败下阵来。打这之后她专挑些不影响进度的活来打发我。
生女儿之前,在温州我进了一家鞋材厂。说是做文员,其实每天就是盯着那几台监控,看有不有工人偷懒。老板娘怕我闲得慌,便找些洗玻璃杯的活让我干,我拿起杯子往水龙头下一淋,三下两下完工,弄了一灶台的水。老板娘眼珠子瞪得比锣大,她很惊讶我这个样子竟然也敢跑出来打工赚工资,然后花了半个小时教我如何洗杯子。杯子洗得不耐烦了,我炒了老板娘的鱿鱼。
二千零三年底,女儿出生了,我的人生开始逆袭,之前那些七七八八不会干活的毛病一一自愈。
我至今弄不清到底是之前的那些生活经历跟我做足了铺垫,还是突然间我的脑子被人开了锁,反正一夜之间我像被人淋了催长素的农作物一样迅速成长起来。
女儿出生未满一百天,我便急不可耐开始做生意。创业之初,我几乎常常是一手背女儿,一手忙不迭做生意,并且天天背着女儿走路上下班,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女儿长到两岁,进了幼儿园。我买了台专程送货上门的货柜车。那一年,我和我家的司机几乎跑遍了东南西北四个乡镇,每做一家店铺,我都特意记下对方跟我销过什么产品,以便下次上门时做到有的放矢。我天天帮着装货,下货硬生生把自已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体力劳动者。整个人皮肤晒得黝黑,之前那些个自命清高放不下姿态的劲统统都喂了狗,眼珠子只顾一门心思盯着他们的钱袋子,他们的脸色却常常被忽略。反正只要他们跟我做生意,再苦再累也不怕。
生活就这样一年一年过下来,时至今日,我发现我几乎脱胎换骨。
现在的我在做家务活的同时,我会借鉴初中学的《统筹方法》。趁着烧水的功夫,赶忙去晾衣服;借用煮饺子的空隙,迅速把房间,客厅收拾整理。除了不擅长做饭,我会下面条,包饺子,做雪花丸。。。。。我自诩只差一灶火我就成了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人物了。
在生意上,进货,出货,仓管,我一个人可以身兼数职。哪怕一堆人围着我,我可以嘴上跟你海阔天空,手上从容镇定的从楼上或跑到后面仓库拿货搬货,精准的把这些生意搞定。
借用一句很俗的话,老虎咬起来没有跛子。岁月会毫不留情借助生活这双锻子手随意把你柔捏。
前些天看到一篇文章,大意是讲我们这一代人野蛮生长,读书没有人接送,生活环境恶劣,但我们照样长成了有担当有责任心的一代。而现在的孩子就像温室里的花朵,下个雪学校就提前放假,担忧这种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将来挑不起重任。
早两天我去了女儿就读的学校。下课铃一响,一群意气风发的孩子,几乎是不加思索集体跑向饭堂或寝室独立完成自已该完成的事,一改在家里处处受保护的局面,那种场面真的很感染人,让人心生希望。
我不担心我的孩子,每一个时代对孩子的成长都有利有弊,该来的都会来。我们做家长的,自已做好自已,随时当好孩子的药引子,相信孩子们都会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