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跳跃性思维》
本文参加【世界华语悬疑文学大赛】征稿活动,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1
玄握着雨伞。从不到一千米的上空倾泻下来的雨滴在伞面上打得粉碎,形成了层层白雾。长时间的干旱终于过去,皲裂的土地枯朽,成了丑陋干枯的妇人的脸,而渐大的雨势便是来将这可憎的面孔撕个粉碎。天色愈加昏暗,小玄已是不顾溅起的水花——她的裤腿和鞋都湿透了。
雨水击打在她身旁突兀怪异的枯木和杂草上,形成沉闷压抑的噪音。她放弃了沿着水泥路回家——那是环绕着大山建的回村的远路,改走穿越山林的青色石板,这意味着有树木的冠盖来遮挡大雨。
但是她不知道她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在几分钟后她就会意识到。雨水不再垂直落下,狂风席卷了雨水,手中的伞成了摆设。小玄把书包背在身前单手抱着,她已经感觉肆虐的狂风在拖拽她的雨伞。
风向突变,小玄一个踉跄,伞把滑出了她的手,此时树林随风而动,嘎吱作响,伞被卷到空中,被风撕咬吞咽。
“啊。”喉咙发出了嘶哑的声响,玄被自己吓了一跳,从滑溜的石板上摔进了草里。野草的锋芒扎刺她的后颈,雨水拍打在她脸上,迷了她的眼睛,灰色的天空变成了毛玻璃背后的景象。她胡乱地爬起来去寻落在远处的残破的伞,真倒霉,她这么想。捂着摔疼的后脑勺,她觉得自己有些神志不清了。
玄不断用手抹开眼中的雨水——她的衣物已经没有干处,蹒跚地,她走在阴森的树林里。久旱和暴雨,在树林的不少地方,特别是没有植被的地方造成了塌方,她不断地绕行。于是,当她眯缝着眼发觉自己看见的是她不熟悉的景观时,她下意识环顾四周,恐惧震颤了她的每个细胞。哦,麻烦了,迷路了。玄深吸了口气。
老人在她小时候给她讲的这山里鬼怪的故事一时间涌入了脑海,小时候阻止她冒险的传说现在却给周围的气氛带来了诡异的色彩。小玄开始寻找熟悉的地标,一棵老树,或是一片桑树之类的,但是没有,几处塌方改变了地貌。这本不足以影响她的判断,是影响视野的雨水还是昏沉沉的脑袋——她心想自己是被环境影响了。
玄甚至寻不见了石板路,不知深浅的草地和打滑的稀泥让她不断摔倒。伤痕累累的她不断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孤零零地坐在树的冠盖下,四下昏黑只听到雨水的暴动。水流冲刷下来,草齐齐地向山下倒,像是一场盛大的祭祀。看来今天糟糕的运气很可能会带她走向危险的地方,玄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至少,她远离了危险的过度倾斜的山坡,她抬头辨认可能会让她直接丧命的地方。同时,她透过模糊的视野,看到了突然出现并且移动着的人影。在那个坡上。
“喂!”
汹涌的雨声直接淹没了她,她仰视,看那个人影幽幽地离开。但是,她发觉那人影扩散展开,在变得不成人形之后,消失不见了。
玄有了某种错觉,她是不是被谁装在了某种液体里,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了奇怪的生物。
山里山外爆发了一阵轰鸣,树木向下斜倒,咔嚓的断裂声如同碎裂的骨骼——一时间风雨大作。先是小石块,再是大块的泥土滚落下来——眼前的悬崖是要崩塌了。玄要走,却发现自己已经陷进了塌下的土方之中,她抬起左脚,右脚陷下去,她抬右脚,左脚又陷下去。
终于那一刻到来了,玄因寒冷而发抖的身体也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充满恐惧的眼睛里真真的看见了,在大块的土方崩落之后。
一个硕大的地宫拔地而起。
2
“暑假不补课,你就又把我拉到野外喂蚊子?明年要中考了哦。”黄敲着车窗,作面无表情状。
“别呀,今年这里出了墓,来看看我的工作,很好玩的。”黄爸开车,“不过刚开始是你闹着要去的啊。”
“才怪。”
窗外流转的景物少了建筑多了绿色,黄打量着乡间的房子,这让她有了返乡过年的错觉。
“不要,”黄向后仰躺,拖长了声调,“我要吹空调。”只不过这无用的哀求立马被窗外的蝉鸣淹没了。
黄爸并不想马上去镇上找住处,他捣鼓着车载导航仪,开到了一条偏僻的公路上。
“到地方了别乱跑,你刘叔昨天就到了工地,他告诉我说这里很落后,拐卖,毒品,暴力……你懂的吧。”
“知道了。”黄应道,接着她嘟囔了一句,“没那么严重吧。”
树木葱茏,阴凉舒爽,发掘工地就在这条公路略远的地方。两人停住车,黄爸找了证件和工具,进入工地。奔波了大半天却不是找旅馆休息而是直接工作让黄很脱力,当然即使这样也只能跟着父亲去看工地。
墓的规模很小,它与公路的距离让它不至于在修建公路时就被勘测到。主墓室一侧的侧室在悬崖上,随着前日大雨而垮塌了。
黄爸找同事去了解情况的时候,黄站在一边远远地看那片垮塌的墓室。它在悬崖的边缘,一部分已经塌下山崖,另一部分也是岌岌可危,却能辨认出方正的轮廓。
黄爸走过来,示意离开了。
3
行车片刻,黄注意到附近的村上停着一辆警车。
“这里发生什么了?”
“警察来这里做笔录。是有人在山林里面迷了路偶然发现的墓,结果在她回家后不久就病倒了。”
“悬崖上的墓室被盗的痕迹很明显,” 黄为了写好自己的小说,阅读了了很多无用的知识,说这话时,黄爸看了她一眼,“难道就不是来调查盗墓者的事情吗?”
“不知道,我还没看过现场。”黄爸停下了车,“不过你提醒我了,侧室的确是被盗了,但是掩埋它的石块没被清理出来,也不能盖棺定论。”
“那我们在这里停车干什么?”黄不解。
“我们去调查一下,看有没有盗墓贼的线索。曾经有这样的事,村民拿了一块恐龙化石用来栓家畜。”
“哦?”黄模仿爸爸的声音,“所以这次你希望有人用挖出来的陶片来切菜?”
村子是很普通的村子,破败的瓦片上支着金属的卫星天线,绿油油的水田间有捕虫用的黑光灯。他们很轻易地找到了那个初中生的家,毕竟这个家在这里很出名了。
“哥哥中了邪身体不好,刚发展起来的生意也败了,现在又轮到了妹妹,啧啧啧。”一路上来都是诸如此类的坊间流言。
黄爸犹豫了几秒,敲了门,一个老妇来应门。农村家庭几乎都是这样的,青壮年出门在外,老人孩子留守在家。
当黄爸去用普通话和家长很费力地交谈的时候,黄在院子里遇见了一个年轻男人。他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精神不振,呵欠连天,目光呆滞。
“那个是家里的长子,半年前创业失败就间歇性的精神失常了,现在又很担心妹妹,也难怪会变成这样,”黄爸走过来,“现在我们去看望一下病人吧。”
在昏暗的房间里他们见到了那个女孩,黄看着她姣好的面容出了神,此刻眼前的女孩出着汗,高烧不醒。黄从她的外婆那里得到了她的名字,玄。
如同黄爸得到的信息,玄发现墓室的经历非常戏剧性,但是也格外可怕,此刻她恐怕正在反复无穷的噩梦中轮回煎熬吧。但是同时他们得到了重要的信息——玄看见了墓里有人走出来,这意味着文物可能被盗没多久。
妇人似乎是不想让陌生人停留太久了,“可以离开了吗?”她用模糊不清的当地方言表达这个意思。照她的意思,哥哥的生意从不断壮大到突然破产,还害了精神失常的疾病,妹妹又在山里迷路,看见了祖先的魂灵,晦气。
黄爸缄默不语,农村的迷信只会让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他不希望文物流失,他想从这里挖到更多的线索。但实际情况是,他获得的情报和警方一样多了。这里临近边境,有着发达的走私网络,如果不快点掌握线索,很有可能文物就会流失海外了。
黄心疼玄,便去执她的手,她看她苍白的脸,竟有去触摸的冲动,“真可怜。”黄心里想。
突然身后的男人冲出来,一下将黄掀在了背后的衣柜上,哐,将她砸的疼痛不止。
黄爸将女儿扶起,两人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癫狂的男人,看起来哥哥关心自己的妹妹,却因精神失常而表现出病态的行为。
此后,他们看见那个男人坐在地上,陷入了长久的抑郁。黄开始走动起来去打量这个家,一堆满是淤泥的衣鞋和即洗即用的碗筷意味着他们在这三四天里并没有闲暇去收拾家里,考古工作队,警察,村委会都在找他们。
在即将入夜的时候,两人并行离开,黄向这个村庄看去,仿佛有一层看不透的雨云。
4
今天黄爸在山上的工地工作,黄来看她。不单单是从她这里能拿到更多的线索,也因为黄很喜欢她。对的,想必这容貌是会有很多的追求者的,不过自己也是女性。
这家里的长辈很是和蔼,黄莫名联想到了上个世纪的待客礼仪,在外婆引她穿过院子时,她看见昨天精神失常的哥哥已经像是换了一个人。
“昨天——对不起。”他这样对黄说,微微低头,很是可靠的样子。末了他驶去停在门口的小卡车,奔小镇工作去了。
黄不敢多问,她看外婆的表情,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分钟后,她看到了已经睁开眼睛的玄。
老人已经离开了,玄看着来客,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同龄人。看起来老人是告诉过她自己是谁。
“我是考古工作队的,”黄停顿了一下,“队员的家属。”她纠结着怎么正式地介绍。
“啊,黄叔叔的女儿,我知道。”玄很是积极地回应,看来她是把自己当成了正式的调查员。
于是她们开始交谈。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所经历的被房间挤压的幻觉的痛苦都在黄引领的对话间被淡忘了,这让玄很高兴。附近有盗墓组织吗?有文物流通吗?玄都回以否定。于是得出的结论就是,这不是有组织的盗墓。玄是当地学校的学生,算是信息聚集的地方了,她的回答是很可信的。在这样落后的地方,任何新奇的东西想必都会传到学校里去。
不过,黄还没看过现场,她甚至不能保证碎石淤泥下会不会埋着有价值的文物。如此说来,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被盗。如此遭遇,玄也可能神志不清,把树枝看做人吧。
“他的影子很模糊,不成人形。”玄这样说,是在回忆很可怕的东西。
“所以那是什么?”
“我判断是人,”看来玄是很理智的,她胆小,娇弱,但是莫名有一种韧性,冷静又很坚强,“可能是身上的衣物或者工具的轮廓造成的错觉。”
“雨衣?”
“对。”
黄想到考古发掘工地就在一条偏僻的公路旁,那里离村庄有段距离,有极大的可能性神秘人是从驱车过去的。但是,一想到自己掌握的都是不确定的情报,黄觉得没有必要想下去了。她至少要去现场看看。
阳光从窗帘里透进来,屋内漂浮在空气中的灰尘闪闪发光,透过那些,黄看见玄的脸色好多了。
玄想坐起来——她的手去寻床柱,要扶着起来。额头上的退烧贴提醒黄她还是个病人,黄觉得玄有些羞赧,伸手拉她并不合适,便离玄坐近了些,背对着她。
玄扶着黄的肩坐起来了,看起来是领会到了黄的意思。黄发觉她是倚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怎么了?”
“帮我个忙,”玄轻轻地靠在黄的背上,很是娇弱,今天是她生病的第三天,“我哥哥的生意失败, 之前在镇上又交结了很多行为很差的朋友……”
“你的意思是?”黄赶忙扫视了房间里一圈,“你哥哥难道因为经济问题参与了盗墓?”
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玄说,“我哥哥初中毕业就到镇上工作了,混了很久的日子,我怕他这次又做坏事了。”
“有什么证据?”
“那天夜里是他来接我的,虽然他没有直接从公路上走下来找我,却是从树林里来找我的……”
“可能是直觉……”沉默了良久玄补充道。
怪不得执着于黑影是个人,原来有这样的原因,但是,这些都不是直接的证据。
“我哥文化程度低,做不了什么技术活,他的人也很好,不可能做什么要不得的坏事,如果发现是他,你有没有办法帮忙开脱?”
你是在求我?就凭我和你一样的身高?黄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病急乱投医了吗?不对,她恳求的是我爸,如果是我爸的话,还真有可能瞒天过海。
但是,爸爸那嫉恶如仇的态度,也不会轻饶了盗墓的小人吧。
“不要着急,也没确定你哥就真的做了坏事。”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安慰她了。而且,就凭那男人因为生意失败而错乱的神经还有因此而虚弱的身体,想必也没多大精力参与这种活动。
警察来了。
“待会儿见。”黄感觉玄能做不错的朋友了。毕竟她能在第一次见面就相信自己。
“嗯。”玄这么答道。
5
悬崖边上的墓室太过危险,工作组只是做了初步的检查,还在商榷如何清理那里,没有人真正钻进去看,当前的重心是一边的主墓室。于是,现场被很好的保留了。
黄站在工地上感慨,地壳运动让墓室的位置上抬,在这千年前的棺椁重见天日的时候,已是沧海桑田。她来回踱步,也没办法进入墓室。
她手里攥着矿泉水瓶,看着在工地奔忙的父亲,要不是警察到了玄的家里,自己也不会无聊到在这里看一群人在这里挖土。一个戴着草帽农民样的人附在黄爸耳边说了什么,黄爸看了过来,黄没精打采地招了招手——从领她进工地他就再也没理过她。
“昨晚有人闯进这里,工作这么多年头一次看见有人敢闯考古工地。多好的创作题材,”黄爸在黄身边坐下,“武警还鸣枪了。”
“哦。”
黄爸继续讲:“很多人去追,但是他跑进树林,就没追到。”说着他去掏兜里的香烟,黄盯着他。
“结果我们并没有损失什么,你说怪不怪?有价值的东西都在一边的临时停置房里,他却大摇大摆地往主墓室去。”黄爸终于注意到黄的目光,把香烟盒又放了回去。
“他往哪里跑的?”黄问。
黄爸指了指在悬崖反方向的树林。
“不可疑吗?他为什么不混入征召来的民工中,或者用其他隐蔽的手法来达到他的目的?”
“乖女儿,我知道你对这种事物很好奇,但不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情。”黄爸变得很严肃,他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又在做推理游戏了。
在黄准备离开的时候,队里有人喊住了她,他们希望有体型瘦小的人索降到洞口去调查。
“可以。”黄这样说。
“外行人,不行。”黄爸不同意但是黄已经被人簇拥到崖边去了。
“很容易,拍几张照片。”刘叔把相机和一些工具递给她。
“一会儿就必须要上来。”黄爸见状也只能操心黄的安全了,而自己女儿的专业程度和机敏是队里都知道的。
黄被绳索放到了洞口,呈现在面前的是很规整的墓葬,洞口是经过考古队员们清理了的,内侧尚未重见天日。地质沉降让狭长的墓室像威化饼干一样断成了几截。黄戴了手套,去翻看堵住的泥土。她发现内部已经灌入了雨水。
被偷的干干净净。但是,被盗掘的痕迹很陈旧,甚至连吹入墓内的草籽都发芽长出来了。哟,我想我这里的时空是混乱了,黄这么想,并用海绵垫住自己跪着的地方,钻进黑黝黝的洞窟开了灯去拍照。她仔细寻找,希望能够发现是近期二次被盗的证据,但是没有。
一会儿她就出来了。再一会儿她看到了初期保存的原始相片和她自己刚刚拍的图片。
“嗯,”导入图片的大叔点点头,“很好。帮大忙了。”
“有人去过吗?”黄指着电脑荧幕上的照片,废墟明显改变了样貌,所有人的神经都一同绷紧了。
“洞口一经发现就被封锁了吗?”
“对,村里看见废墟不像是村里老人的坟,马上派了人保护,直到工作队昨天到场。”
再次下洞。
这一次对比了湿润的浮土,鉴于昨夜至今无雨,确定了是昨夜所为。好的,黄觉得自己有必要理一理了。不同于私家侦探或者公安机关的办案程序,黄不能借助高科技,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关系网,证据和线索的搜集都是不被允许的。唯一能进行的就是对自己获得的有限的信息进行整理。
墓内不是近期被盗。目击者只看到一个人影,而且有很大可能驱车前来。公路就在墓穴附近。是盗墓贼们把东西放在墓里,放在日后来取吗?黄都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发笑——接下来不就该是盗墓贼们窝里反的剧情吗。
线索太少了,黄拿了灯再去寻找。现场里肯定有更多的信息。岌岌可危的墓室里只容得下她半跪着找寻。她希望能在这里看到属于现代的东西,但是她最终在水洼边发现了一摊粉末。
是装饰墓穴的颜料吗?不是,是一个破碎开来的圆片,还依稀有完整的样子。黄拿不准它是什么,但是这引起了她的联想。
这样就说得通了,黄在得到猜想后迅速地再索思了一边。可她没有证据,可事到如今她也不需要证据,只要去验证就可以了。那么昨日夜闯工地的人怎么解释呢?
声东击西,黄这么解释,有人引开考古队员们的注意力,在那时又有人来侧室做了什么。这是有组织的行动,那么就跟侧室雨夜的被盗有脱不开的干系。
看到所有考古队员自责的神情,黄意识到自己是做错了什么,她握紧了拳头,像要捏碎什么。她把拳头扬起,又放下了。
那堆粉末给了她宛如落雷般沉重的提示,这就是所谓的巧合,若不是在玄的家里待过,她根本不可能想到——她现在要去证实她的想法。
6
玄坐在床上看书,身上披着外衣,窗格间透进来的阳光将她照个通透。黄倚着门框,疑惑玄怎么就显得娇弱许多,是自己老是跟着父亲去野外工作吗?还是自己是城里人要成熟些吗?
玄的哥哥跑前跑后,端茶倒水——刚刚妹妹要求他在这里呆两天来照顾她。黄选择转移到窗口,她站在这里,将院内的农家景象尽收眼底。
哥哥坐在床边,和黄聊天,被打扰的玄不久也参与其中。很快哥哥开始打呵欠,尽显疲态。
“要睡就去屋里睡吧。”玄这样说。也难怪,煮饭打扫,已经忙了好久。
“那我就去睡会。”哥哥起身,要把椅子让给黄,黄站在原地,婉拒了。
“帮我看看作业?”玄很是亲近了。
毕竟自己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嘛,黄心里吐槽道,她从窗口看见哥哥出了院墙。
“我上个厕所。”黄离开,下了楼后她径直走向院外。
夏日里的蝉鸣聒噪起来,舒适凉爽的空气也随着艳阳的炙烤而愈发滚烫。那阳光有些刺眼,黄低头向外走,一言不发。
约摸两三分钟后,黄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挡在胡同前的一捆柴火。
一个男人狼狈地将自己手里的小塑料袋丢得远远的。可能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逃跑,结果当他抬头,发现是黄时,他眼中的惶恐消失了。
是玄的哥哥。
正当他要开口说什么之前,黄拿出了另一个大的密封袋,里面有一颗溶解了部分的药片——和他扔的塑料袋里装的一样的东西。她在侧室里找到的它,并且瞒过了考古工作队。
“毒品。”
狭窄的胡同里有霉烂的青苔的味道,它裹挟着另一种怪异的气味似乎是要把干净空灵的阳光腐蚀掉。安静,持久的安静,这时只能注意到风的流动,它吹黄润湿的眼睛,那里有睿智的目光。
“你们把毒品藏匿在墓室里,可能那个墓室是你们的中转站,也可能是你们交易的地方,”黄依照时间顺序开始陈述,“总之你去拿这东西的时候,久旱大雨,山体滑坡了。我查过最近的新闻报道,山体滑坡是自然灾害,于是排除了谋杀发现者的可能,毕竟在盗墓贼都不敢用火药炸开岩石构造的墓穴,而是凿了洞。于是嫌疑落在了当晚找到迷路的妹妹的你身上,你毕竟关心玄,但是你只能回到家再循着树林找过来。”
“你没能取到东西,又发现玄在场。”
“当你知道玄并没有看清是你,你放心了,就和你的同伙去拿回它们,”黄摇晃手中的袋子,“不然的话,被考古工作队发现,后果就会很严重。”
“……”男人扶着墙,他还要忍受毒品给他带来的关节痛。
“你常年在外,每周回家一次,家里人根本看不出你的异样。本来我也不可能想到。”黄还是拿着那颗药,仿佛这一片塑料袋就是两人不可能逾越的鸿沟,“我在墓里发现了这个,这是你乱中摸黑要取走的东西。遇水就脆化溶解是这种新型毒品的性质,你以为它会被水溶解,但是没有,水洼正好漏去了一部分水,就是这个疏忽让我联想到了你的表现。”
“你的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破产,应该是你上瘾之后所败光的,当然我是猜的。你还有抑郁症,你狂躁,还会精神失常。”黄顿了顿,“还有你老是打呵欠……都是佐证。”黄皱了皱眉,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关键证据,她要继续攻打他的精神防线,让男人自己认罪。
“我说服了玄,要劳累的哥哥,也就是你,待在家里休息一阵子,在你消失的时候就是你去吸毒的时候,这就是我布的局。”
“有些出入,但是很正确了。”眼前的男人痛苦地从喉咙底部发出呜呜声,摇晃着冲了过来——他又陷入了疯狂之中,黄毫无防备,她也意识到自己是冒险了。
一个人冲出来护住了她。黄爸,他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对话,现在,他冲出来一把抱住了这个危险的男人。
“小心!”黄知道吸毒者都有可能携带很多的传染病,甚至是艾滋病。此刻他紧紧抓住黄爸的胳膊,力度大到要把指甲扣进血肉里。
黄爸和玄的哥哥扭打在一起,要知道黄爸弱不禁风的文化人样,在艰苦的工地里就像风干的腊肠般瘦弱黝黑,此刻正和做体力活的强壮的男人扭打在一起——但是那是曾经了,毒品挖空了他的身体,偷走了他的生命力。黄爸费力地把他推倒在地上。码放整齐的木柴哐啷哐啷地倒下来,打在他身上,随后散落一地。
“不懂事。”黄爸在气头上,他走过去要往他脸上揍上一拳。
“……”地上的人浑身发抖,他爬,他因重拳而滚跌,他的心思却只是找回那一袋药片。黄爸住手了,他的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一条蠕虫在他面前挣扎。
黄爸扯过一条竹篾把他绑了几圈,坐在地上,喂他抽了口烟。
好一会儿了,男人终于冷静下来,他自己也明白,他侥幸过活的日子结束了。
“去叫村民帮忙。”黄爸掏出了手机报警。“不可以。”黄表示反对,继而转过头来。
“问题来了,”黄还是眉头紧锁着,“你在运毒网络里做什么?”
他神志不清,发抖的嘴唇挤出几个字,感觉只是根据指令回答问题的机器罢了:“把墓里的货发给周围的几个镇。”
“那么表示你没见过发货的人了?”黄问。地上的男人意识到这牵扯到了什么问题,他的嘴张着,久久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是反侦查意识很强的团伙,”黄说到,“所以不能暴露你已经被控制的事实……你还有用。”
“他们都是很危险的人,他们要是知道我被捕了,会到我的家里去的!”男人像是醒悟了,他挣扎起来,在没有交付到警察手里之前,他认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你妹妹呢?”黄想到了玄,想必地上的男人也想到了,“你吸毒,会毁了多少人。”
男人哑了,不动了,这次戳到了他的痛处,如果不是他狠不下心不去找她,就不会让黄联想到墓里藏毒的就是他。仿佛是吸毒者才会有的神经质的表现,他继而抽搐了起来。
“戒不掉……戒不掉……”埋在膝间的头发出了悲怆的呜咽。自责,却又透出何等的无奈,哭声里记录了他从沾染毒品起无数的挣扎,“戒不掉……”
又是精神错乱之后呢喃的梦语。
破落的碎片们,此刻组合成了一块拼图,这便是运毒大案的第一块拼图。不能使用解决本次事件的跳跃性思维,剩下的拼图仍需要脚踏实地的工作去搜集。
7
黄和玄在房间里。等候在外的黄爸来回踱步,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他径直走向停在门口的小卡车,他去车厢看,已是空无一物。他又去驾驶座翻找,发现了吸毒的用具。
黄爸关上车门走了出来,挠了挠头,觉得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聪明了。
房间里,玄沉默不语。黄却等得有些着急了。她太冷静了,黄对此感到不寒而栗,此时她非常想要知道玄在想什么。
“那是一种不纯的新型毒品,通过药物和治疗会戒除的,”黄咽了咽口水,“你的哥哥也曾努力戒过。”
“不对,我是在想你要走了吗?”玄的语气很平稳,正趴在窗子上看着外面。她已经换好了便装,接下来会有很多事情要忙。
“诶……你哥……”黄感觉话题不大对。
“我当然相信我哥会回来,就像我第一次见你就相信你一样。”就像一首奇怪的情诗。
“好吧,”黄拿出手机,她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玄的外婆床边的电话簿上写的最醒目的号码,一直翻在第一页。
被子里的手机响了,那是玄的手机,玄回过身,看到站在一边微笑着的黄。就像是隆冬阴暗的天空射入了一道美丽的阳光,玄也回抱以了同样灿烂的微笑。
后记
墓是很早遭人掘的,挖的空的能有一隅,也能有身体,却挖不空人心。无意间由此牵扯出了一宗运毒案件,却是现实中艰苦卓绝的缉毒工作里一个不值一提的片段。温柔的语言已是无法掩盖事实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