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后要常联系啊”
一
昨天北京下了雨,所以今天的天气格外地好,天空是日本动漫的那种靛蓝,有风也有云。
下了班,总能在楼下看到一群外卖小哥在楼梯口聚集着,有的在抽烟,有的在用方言说笑,有的什么都没干,就半趴在栏杆上看来往下班的人流,有很重的江湖气,看了很多遍,还是忍不住会把他们想成即将要去火拼的黑帮团伙。
往前走一点,会有几个小伙子在练习滑板,身边有同龄的小姑娘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会滑得格外卖力。
在往前走一点,是一个十字路口,很多一同下班的同事会在这里告别,奔向不同的地铁站和公交站。
“拜拜,明天见。“
“好,路上注意安全”
二
我曾经想,要把每次告别都进行得有仪式感点,比如踮起脚尖把自己完全埋进对方的怀抱里,可每次无论对方是自己的家人还是爱人,都没有做到过。
刚跟某人分开的时候,我一想要到要分开这个事情就会哭,后来我能忍到他转身离去了再哭,在然后我能让自己回去的时候,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流下来。到最后次数多了啊,我就当他走了之后,下午到饭点了还会在楼下喊我去吃饭一样。
我总是去强迫自己去习惯自己无法改变的事情,比如告别。
我来北京之前,回了一趟家,出门去车站的时候,爸妈也没有多说什么。和老哥一起出门,外面下了雨,我妈在楼上的窗户喊让我们把伞打上。我说好,转身跟她挥了挥手。到公交车站大概有300米的距离,前面250米,我和我哥都没讲话,离车站还有50米的时候,他跟我说:到了北京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多跟家里打电话,没钱了跟我说。我点头,他走了之后,我没绷住哭了,脑子里想的是我初中,他大学时,我们在家抢遥控器的场景。
三.
回了学校后,开始收拾东西,整个宿舍就只有我和小学妹在,我拖着大行李箱出门的时候,看了看宿舍,有点乱,我的床上还有我的绿色大枕头,抽屉里有我的粉色便当盒,桌上有一瓶只用了一半的补水喷雾。
我带不走它们了。
跟学妹说我走了啊,她说拜拜。我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我跟她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我们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她啊了一声客套地说了一句表示很难过。
是有点难过,我们年纪轻轻才20岁出头,有些事竟然就可以被下定论了。
又想起了之前问过室友的一句话:“你说我们毕业后,还会见面吗?”“不会”虽然我们两个人的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四.
我小时候在农村跟着奶奶,隔壁住着一个80岁的老奶奶,她跟我们家共用一个水龙头,没次看到她颤颤巍巍地提着水桶的时候,我都会帮她一把,然后她会从黑黢黢的房间里摸出一块糖或者一把花生给我。
人老了之后,气力连一个小孩子都不如,那是我第一次轻微地意识到衰老的不美好。
在我三年级的时候,或者是四年级,老奶奶在自己的床头自杀了,用自己亲手搓就的一根细麻绳。我问奶奶她为什么要让自己死掉。奶奶说,你不管,等入土的时候,你去送送她。可到了那天,奶奶说这种场面小孩子去看不吉利,又没让我去。
当然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到现在,连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忘记了。
五,
在武汉工作那段时间,和我一起入职的还有另外两个应届生,我们三那段时间每天在一起算着离发工资还有多远,忙着论文,还有趁头儿不注意偷偷吃零食。我们三有个讨论组,我辞职前,她们两说:我们以后要常联系啊,我说,好,你们以后谁发达了我就投奔谁去。
可三个多月过去了,群里说话的次数不超过三次,后来才知道其中一个也离开了武汉,去了上海。
“我们以后要常联系”和“我改天请你吃饭”一样,都是一种不切实际的虚渺。
现在的人都好忙,每天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和情感,抽不出一点时间来跟好友聊聊天,所以,好久没聊天的好友突然发了一句“在吗“,我们会自动认为不是被盗号了就是遇到了什么难处需要自己帮忙,于是一边战战兢兢地点开对话框问”什么事“,一边跟自己说,这就是成年人的友谊。
小学时在大家都欺负我不跟我玩,那个每天带着我踢毽子的人;高中关系亲近但还是卯着劲比月考成绩的人;大学里没能在一起但说过还是朋友的人;初入社会,教我为人处事的人,
他们在我成长道路中绝对不是负重的存在,但我还是边走边扔掉了。就像是在玩我小时候常玩的俄罗斯方块,有的方块在底部消失,又有新的从上面落下来。我得反应迅速地把他们变换合适的形状,摆在不同的位置,不然很快屏幕就会被各种奇形怪状的方块填满,然后游戏结束。
六
最近在看一本叫《半生为人》书,里面作者写到了自己陪伴病重的丈夫走完最后的旅程和文革时期蹲号子的经历。里面讲到有一次她去见一个20多年未见,一同在那场浩劫中存活下来的友人。
她对比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觉得如今的现实太过萧条,于是,她反思这种怀旧的情绪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说对于以往的经历,重要的是对于有价值的精神与情感的延续和占有。这无所谓好或者不好,就像人不吃饭会饿死,吃多了会胖一样。
人在为追求理想所付出的代价惋惜的同时,有为理想主义的失落而痛苦,这将是现代人永远的悖论。
所以啊,以后告别我还是跟人说“拜拜”吧,不说“再见”了,不然我总以为真的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