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318公里 01章

我以为来得及的时候，岁月却已经变了模样。

下午早些时候，我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只两个字，在么。

当时我正在和一个学生面谈，尽量说服他报我们机构最贵的考研培训班，两万多的全程班，如果最后没能考上的话就返还百分之八十，他有些心动，开始打电话和家里商量。就在学生打电话的间歇，手机提示微信消息。在么，是他标准的打招呼方式，从来如此。我一时找不到时隔大半年他有联系我的理由，于是连屏幕都没解锁便息屏把手机攥手里，眼睛盯着正在打电话的学生。

和家长商量的结果似乎不太理想，学生把电话挂了之后便向我漏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我爸觉得两万多的培训班太贵了，让我再看一下。”顺势把手机揣在裤兜，两只手叠在翘起的膝盖，然后便一眼不发盯着我。在考研培训机构上班了大半年之后，对这种套路已经见怪不怪，学生想要考研是无疑的，想要报培训班也是无疑的，目前就是在价格上还不太能接受。两万多的确不是个小数目，尤其对于习惯了廉价教育的家长来说。

“的确是这样的，两万多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回去和父母再好好商量一下，我们这边的全程班10月份开始，该说的我都说得差不太多了，不管你报班与否，你都该为自己的梦想努把力。”说话的过程中我已经起身把先前给学生介绍考研的资料收拾齐备，并递给他一份写有我联系方式的宣传单。“上边有我刚才给你提到过的全部信息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联系我，不管是不是和考研相关的事情都可以和我聊一下。”学生接过资料，看了一眼写在左上方我的名字和联系电话，连续点了几次头。

固定的套路之后，我送走了这位学生，和大多数想考研的学生一样，大三在读，两年多以前我也如同他那般年轻想着实现彼时觉得近在伸手就能够到的理想并奋力的去够着。在大三或大四准备考研的学生，或真的怀有梦想，或只是想要逃避可能进入的危险的大学校园外地带，但无论是哪一种都在试图去让自己有丝毫希望。

同样的场景在刚开学一段时间会频繁在我每一天的工作中上演，倾听、介绍、鼓吹再把最贵的产品推到他们面前，反反复复，和大多数的销售工作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差别。

晚上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时已经过了十点，和大多数时候没有不同，九月初的成都闷热难耐，像极了一口大大的焖锅，乱七八糟得把所有东西胡乱塞进锅里，飘着奇怪的味道。

室友发消息说给我留了晚饭，自己窝在房间打游戏。室友叫张静，她是一个小公司的出纳，工作稳定，收入也稳定。我们也是大学室友，从一开始就走得比较近，完全没有波澜的过完大学之后我们也没有意外的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并住在了一起，一年多的时间里和大学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太多区别，只是换了个住的地方，又在各自不同的地方消磨时间。

她做的饭并不好吃，味道极为寡淡，完全和成都搭不上什么关系，即使她说着一口地道的成都话，我还是不止一次向她提出过质疑，“你真的是四川人？”。她也总是眯着眼睛看向我，一言不发，感觉在关怀心智不健全的孩子。但是我也不敢再继续问你做的真的是川菜之类的问题，我是不会做饭的，以前也没有好好的抓住机会学习。

公交车到站完全停稳之后，信步踱到步行道上，晚上十点之后已经不那么闷热，路灯下白天被晒得奄奄一息的草地开始挺立起来，并在满是尘土的空气中散发着清凉的味道。

微信里满是消息提醒，小红点提示着让我去删掉或者查看，都是一些不重要的消息，一一删除。

“在么。”靠近列表底端，看见了下午没有阅读的消息。

即使大半年时间完全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一看到他的名字还是有些惊讶，并不是说我已经记不起关于他的事情，虽然在忙到实在不知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处理的时候也会停下来想一下，但毕竟也开始从一开始的几天想起到现在一两个月才偶然想起。突然他的一句招呼却把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标记上了失败。记忆并不是模糊的，消息发送人的备注名称和我三五个月以前记得的一样清晰。也有可能是这段时间还不够长久，稍微一颗石子掷下便使得所有关于以前记忆变得明朗。最开始记起的仍旧是十一月末尾氤氲的空气里踩在草地上的声响，吱吱的碰撞着鞋底，我靠坐在他旁边，学校最东边的草地才刚刚开始发黄，四下只有我们，没有说一句话，然后他然就把我抱过去。我当时以为我们会那样开始，自然也会那样到最后，当然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我没有想到的，王文也没有想到的，别的其他人也是没有想到的。

回到家的时候，白天的闷热又再一次席卷过来，把我团团包裹住。室友从空调房间里探出头来说了一声你回来了呀，便又转过身缩回房间里。我应了一声，也快步走到房间里启动空调，湿热的室内空气让人喘气都变得困难起来。迅速把贴了一天的内衣从身上拔下来扔到洗衣篮里，端了张静做好放在冰箱的稀饭，菜依旧是味道寡淡的。王文是很会做饭的，与其说很会做饭，也有可能是在周围的年轻人中比较得出的结论，他总说自己是个农村孩子，从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开始端着板凳垫在脚下够着做饭，做的也都是些家常味道，但确实是好吃的。从才进学校的时候，外出的班级活动时王文就展现出能做一手好吃东西的手艺，总能收获很多女孩的芳心，但当时王文和我总是隔得很远，一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走近，后来我也玩笑着问他是不是注意到过我，王文很真诚的说完全没有，而且自己当时很受欢迎。的确，王文是受欢迎的，但也只局限在本专业的范围内，他长得路人模样，甚至只有几个不怎么突出的优点，也不善于和更多的人交流。

接近凌晨准备洗澡的时候，王文再一次发来了“在么。”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