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夏娃,他却不能是亚当
我坐在去上海的火车上,摊在膝盖上的书一页没有翻,手机一个劲的响着,我不敢看,因为里面有他的信息,车窗外一排排的新树飞驰而过,拉扯着我对他的思念。可是我必须离开,因为我是直女,而他是同性恋。
姜瑸和我是大学同学,我们一起成立了系里的话剧社,一起召集社员,一起改编剧本,一起排《威尼斯商人》。首演结束的时候,我和演夏洛克的那个男孩谈起了恋爱,姜瑸陪我一起买最好看的衣服,做最美丽的头发,他把我变成了动人的姑娘,又远远的祝福着我的爱情。大三的时候,他发现夏洛克勾搭一个大一的小学妹,二话没说,上去就给了他几拳。我分手时在笑,谢谢他帮我剔除了渣男,而他却在哭,他说,“你知道,我有多想在学校里牵着一个人的手散步吗?我有多羡慕你们吗?为什么他要出轨,不珍惜爱情。”那天,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博学路的树荫下,他告诉我,他是同性恋,我告诉他,我早就知道。
很凑巧,我们被同一个公司录用,成了同事。他是我见过对工作最有激情的人,他很努力,也很聪明,三年后,他就成了分公司经理,而我只是他下面的一个业务主管。几乎所有的员工都喜欢他,他为人风趣幽默,又没有官架子,对下属的关心体贴更是让你想象不到,比如司机大陈家孩子一直报不上幼儿园的名,他就托了几层关系帮他搞来了名额,财务李姐的老公中年失业,他就给总公司人事打了几个报告,帮他推荐岗位。
“你对大家都这么好,图什么?”
“图什么?不知道,看到大家开心,我就开心。”
“这叫什么话,你又不是救世主。”
“我有时候希望我是……”
“不是吧,姜瑸,做几件好事就这么飘飘然了。”
“可能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吧,如果,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如果可以帮助更多人的话……”
我望着他认真的脸,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流了下来,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一阵堵塞,就好像看到一个好女巫被送上了火刑架。
跟他在一起久了,对其他男人渐渐的就看不入眼了,我意识到这很危险,我开始有意的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我去谈恋爱,一次,两次,都失败了。我发现,我越来越get不到直男的帅了,姜瑸的温暖、善良、幽默、善解人意,还有他绅士的举动,得体的衣品以及事业的进取心,都是我想要的,我变的越来越贪心,我想找一个直男版的姜瑸,而这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晃都快30了你,得抓抓紧了。”
“你怎么说话和我妈一样。”
“因为英雄所见略同啊。”
“别光说我了,你呢?你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移民?太爱国。代孕?小蝌蚪还知道找妈妈呢,我可不想让他长大满世界寻找亲生母亲。”
“我借你一个?”我脱口而出,立刻就后悔了。那个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渐渐爱上了这个男人,可他为什么要是同性恋呢?
“别想以孩子妈的身份赖上我一辈子。”
我们俩都笑了,他以为是因为幽默,我却是掩盖了自己的尴尬。
年初的时候,公司组织拓展训练。总部说为了更好的培养大家的竞争意识,就把邻近的分公司放在一起,各自组成一个队伍。前面的那些项目,我们都很顺利,可是到了最后一个“高空平衡木”时,我却成了最大的拖油瓶。
我有恐高症,而且相当严重,一到高处,我就有纵身往下跳的冲动。其实这个“高空平衡木”安全措施很到位,身上有钢丝绳吊着,只是拿一根横杆,在15米高的位置走过一根宽10厘米,长度大约20米的独木桥就算成功。他知道我恐高,就对我说,不行就不要上去,弃权就好,别在乎输赢。可是,既然是比赛,而且对方公司也只差我们几分,如果我是0分的话,就输了。我挤了一个笑给他,告诉他我可以的。
可是,我太相信自己了,我鼓起一口气顺着塔台向上爬,刚到一半,我便吓得开始腿软了,下面的人越来越小,上面的风越来越大,我咬着牙,到了塔台,从教练手里接过平衡木,却迟迟不敢走下一步。下面的同事们大声喊着加油,我不断给自己打气,可是身体却不听这一套,两条腿软的几乎要跪在地上。就在我骑虎难下的时候,姜瑸出现在了对面的塔台。他一边慢慢朝我走过来,一边说没事,你看,还吊着钢丝绳,就算掉下去也没事。
我刚想迈出第一步,可是那块板子晃得厉害。这个时候,姜瑸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他和我一起拿着平衡木,然后大声的跟我说,“看着我的眼睛,不要看下面,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和他对视过,当我鼓起勇气,直起身子,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时,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魅力。他一步步倒着往后退,我就跟着他一点点往前走,我从来没有想到,我能在那么高的地方,走完那一段路,只记得当我的耳畔回响起“看着我的眼睛……”,我就充满了勇气。
回家之后,我的心还是跳的厉害,我明白,我彻彻底底的爱上他了,可是,我又没法跟他表白,这会给他造成太大的困扰,甚至会让我们之间的情谊就此结束。那段时间,我很难受,为什么老天爷要安排一个这么好的男人在我身边,却又让他是同性恋。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可没有一种能跨越性取向这道巨大的鸿沟。
上个月,上海分公司竞聘经理,我几乎投入了所有的精力,一方面,我不想让自己一直想感情的事,另一方面,我觉得离开,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出结果之前,我其实希望失败,我不想离开他,可是,我又必须一个人去面对自己的未来。
火车还在铁轨上飞驰,摊在膝盖上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我把手机打开,看着大家一行行的祝福,我不断往下翻,终于看了他的消息。“不管在哪里,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