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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 . 游』一个人的黄山⑽ 你的名字

2021-04-30  本文已影响0人  云行笔记

01

当我被一辆蹦蹦跳跳的小面送到宏村时,人已困得昏昏欲睡。

我真的是累了,不知晓是种什么样力量支撑着,走完买票入园的流程,然后梦游般随着拥挤的人流,走向南湖,磕磕绊绊地走上南湖上的小桥,穿过举着剪刀手眉开眼笑着的拍照者丛林,走进宏村,走进深深的小巷,走到月沼。

一位当地的中年妇女在拥挤的人流中发现了我,敏锐地看出我的难处,然后牵着我的袖子,带我走出熙攘的人群。我深一脚浅一脚地随她走进另一条深深的小巷,在我感觉,就要坚持不住时,她推开了一扇暗旧的院门,带我走进那个僻静的院落。我快速办完入住手续,然后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女人把我引领到二楼中间的客房。

我对她表示感谢,如到家般,卸下沉重的背包,爬上床,倒在枕头的瞬间,天地浑然黯淡,逐渐缩成一个遥远的光点。我向着那个即将关闭的亮光奔跑,看到了老卢在开着他蹦蹦跳跳的小面,冲我憨憨地笑……一个老太太对我说,受伤了就不要离开家了……然后是黄山的云雾,老侯在云雾中惆怅……小钰坐在水边,轻轻地哼唱着河南的民歌小调,她问我“好听吗”……不待我回答,扑通一声,我心爱的G3照相机掉到了水中,世界,在那一刹那彻底关闭了,就像拔了插销的电视机,“嗞溜”一声结束了。

……

我再次醒来,或许是因为饥饿,肚子里滚过的不厌其烦的响动,终于吵醒了我。

我睁开眼睛,世界依旧黑暗,但那黑暗是真实的,一个陌生的房间就隐藏在暗影里,与那暗影相比,窗外的夜色倒更是明亮轻柔。

我摸索着下床,摸索着去找墙上的开关,我甚至已为灯光的到来,而半眯起眼睛,但很遗憾,我没有在既定的位置找到那个既定的开关。

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没有找到那个既定的开关,所有记忆的画面也被锁死,我使劲地回忆我的行程,小钰的歌声,老侯的惆怅,黄山的云雾,蹦蹦跳跳的小面和老卢的憨笑都在,只到这里,出现了一个黑洞,我不禁自问……

我在哪里?

02

我在黑暗中找到手机、钱包和房卡,我又翻出我的G3照相机,心怀侥幸地按下启动键,但黑暗中,那个相机如我被锁死的记忆一般,没有任何复苏的征兆,我再次失望地将它藏到背包的最底层。然后起身,走出房间,那一楼层仅三四个房间,都黑着灯。

我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楼梯下了楼,一楼当中的正房亮着灯,也大敞着门,一家人在看着打打杀杀的电视剧。

女人已察觉到楼上的响动,迎到门口,笑着对我说,“醒啦”,我有些不好意,“太累了,都睡糊涂了”。

“晚上出去转转也好,没那么多人了”,她似乎看出我的心思。

“去找口吃的”,我尴尬地挤出些笑容。

“晚饭时,去叫过你,你没应,睡得像……”她笑着掩住了嘴。

“像头死猪”我续上她的比喻,她笑得更要喘不上气来。

“出去转转吧,给你留门”,她笑够了,跟我说

“嗯,要不对不住票钱”。

我依旧记不起自己身在何方,但我相信自己能找到答案,因而也就没去冒失地问她这个有损智商,却又十分重要的问题。

我走出那个回响着电视剧对白的小院子,才见夜的深沉,两壁高高的白墙,拢住那夜的寂寥,并将它封装在这个狭窄逼仄的巷子里,延申至静谧深邃的两端,仿佛那里是宇宙的隧道,通往宇宙未知的尽头。

盯着那门看了许久,想是自己记住了它,便沿着黑黢黢的巷子,向着更多一些光亮的一端走去。那巷子的尽头是个圆拱的砖石门洞,出去,是条稍是宽敞一些的小街。那里做为宇宙未知的尽头,是会让人稍许失望的,但那里终有了人迹,有了不在意多装下一个人的热闹。

我就像那黑魆魆的巷子口中新生出的婴儿,懵懂地辨着方向,而后又感到这样的分辨对于新来的旅行者或新生的婴儿是多么的可笑,于是摇摇头,跟着稀疏的热闹,向着更热闹的光明走去。

03

那有人迹的小街上,光明也是断断续续的,许多铺面已关门,也有一些店铺还没精打采地开着,其中便有一家饭馆,伙计哈气连天地坐在门口,条件反射地招呼着路人,

我的到来,没给他带来多大的欣喜,只拿着脏兮兮的塑封菜单疲惫地跟在身后,我找临窗的桌子刚一落座,菜单就端正地摆在了面前,他拿着笔纸已做好了书写的准备,似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被记录在案。

那馆子不大,五六张桌子,但只相邻的一张桌旁还坐着四位,他们对桌上残存的酒菜已没了兴趣,都抽着烟盯着墙上的电视机,那里在放着晚间档的新闻,播报着世界各地的倒霉事。

我盯着菜单上的鲜笋炒肉和石耳蛋汤皱眉思索,觉得该是问出那个啮咬灵魂的拷问了,只应尽量低调些,使这个问题少些傻气的味道。于是在要了红烧肉和白米饭后,我看着菜谱有一搭无一搭地悄声问,“老板,这是哪呀”?

“哪是,哪呀”?奋笔疾书的伙计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抬头瞥我一眼,发出了疑问。

“这个村子是哪”?我陪着求知若渴的笑脸。

“哪个村子是哪?”他向后厨高声报了菜名之后,同样高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让我的尴尬塞满了房间。

“你就说,你要去哪吧”?邻座几位同村老乡,显然觉得伙计的智商拉低了全村的水平,他们说笑着把目光都从墙上的“倒霉事”那里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嗯,就是那个……”,灵魂的拷问现阶段对我不再重要了,我得赶紧从当前的糗态中脱身,“那个,对,那个湖怎么走”?这是个正经问题,可以光明正大又气宇轩昂地问。

“沿门前的街,往南走”,伙计还在为之前的问题所困扰,这个问题就被邻座的“聪明人”们机智地抢答了。

“村中的湖也这么走吗”?为与之前的糗态离得再远一些,我觉得自己还应更是谦虚地求问。

“嗨,你说的是月沼”,聪明人拍着大腿笑着给我指点迷津,“也是这条路,往南走就是了”,说着他们叫那位满脑子浆糊的伙计结账,批评他差点把远方的客人带到沟里。临出门时,还不忘现身说法地指个方向,“这边走,走到前边是月沼,走到村外是南湖,都是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这个馆子清净了,我可以心无挂碍地享受一碗红烧肉了,只倚着门框的伙计,还不时奇怪地瞥来刀子般锋利的一眼,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心中所问,不是那个湖。

04

我羞赧地避着他追问的眼神结了帐,为了印证他莫名地从邻座“聪明人”那里获得的量身定做的“愚蠢”,出店后我沿着“聪明人”指引的方向,坚定地走了下去。

只一走出那小店的光亮,疑惑、拷问便再次浓浓地袭来,我不知自己走在哪里,只知自己梦一般地游荡着。或更确切地说是“鬼”一般地游荡着,不知来路何方,不知去途何在,迷失在黑夜中的,鬼。

稍是欣慰的是,走出不多远,确看到了村中的那个湖,邻桌“聪明人”拍着大腿和我说,“那是月沼”。

对,是月沼,一个半月形的沼,说它是池会更好些,只比池要大许多,周边石堰的堤岸环成小径,紧邻着家家户户参差的白墙。那圈参差高大的白墙,在静夜中也仅余下密实的暗影,守护着这一池纯净的黑暗。

那样的黑暗,望去深邃,仿佛它是无底之渊,又仿佛它是谁的瞳子,藏着不可测的心机。只现在,它安静地凝望着,凝望着……我抬起头,看到同样宁静深邃的夜空,漫天星斗点缀。那些星辰于这夜的画布上,密缀出光亮的银河,横亘于夏夜的深空之中,那是所有凝望的缘由,那是我们这个星球,所能见到的永恒。

要说这池深眸被围在密匝的暗影里也不对的,小池的北岸便有薄弱的灯光,照亮一座三间三柱的大门,门上的匾额写着“汪氏宗祠”,门前抱柱的楹联上写着“唐封越国三千户,宋赐江南第一家”。

白天,这里是热闹的景点,有着摩肩接踵的喧嚣,静夜里,这里得到了喘息,如今这门闭得森严,仿佛在严守着一个秘密。

只我坐在月沼的石堤上,抽着烟,无聊地想着唐宋。我似乎看到汪氏唐宋的先人们,也无聊地从那大门里走出,他们如饭馆里邻座“聪明人”一般七嘴八舌地询问我的疑惑。我说我忘了这个村子的名字。他们说,他们记得那个名字,但那个名字不能示人,因为它是神明。

我问,“神明是什么”?

他们说,“神明是永恒”。

“可我发现了永恒。”

“你不可能看到神明。”

“就在我们的头顶上,在那样的永恒里,唐宋真的遥远吗?”

05

我望着头顶光亮的银河,走离标榜唐宋的宗祠,走离眸子般深邃的月沼,走进另一条深巷,我找到了我的神明。

巷子中时不时的街灯,接引着我深一脚浅一脚的漂泊。那深深的巷子把我引至村口,看到了那片更大的湖。“聪明人”给我指引的路,并未因村子的终止而结束,它继续延申至湖中,在湖心拱起一座小桥,而后继续延申至对岸,延伸至无穷的黑暗之中。

我走出巷子,看到那座拱起的小桥,记起了当初,我就是从那座小桥上走来,走进到这个村庄,那时的桥与路都拥挤着人,而如今路上已没有了人,只远远的桥上还晃动着几个身影。

为不打扰那桥上晃动着的身影,我折向湖的北岸,那里也是紧围着密实成暗影的白墙,只一处光亮的缺口是南湖书院,当然层层的门也紧闭着。我是追寻天上的银河而来,绕着南湖走到南岸,那湖不大,但却像是人间与自然的分野。离开人间单薄的灯火,投入自然深邃的黑暗,让人心中不觉漫起一丝不安与惶恐,因而也便不敢再远离那汪沉静的湖,仅是沿着湖堤旁的小路默默地走。

湖风徐徐,荷香脉脉,蛙声虫鸣是这夜的主题,那个层层白墙的村庄,就在南湖梦一般的彼岸,隔着淼淼的烟波,隔着沉寂的灯影。只有更为浩瀚的星空笼罩在此岸和彼岸之上,甚至还包笼着身后更是森森而暗黑的自然。

王右军说,“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但我更相信那星空银河之美,源自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并最终从梵高的画板中流出。只是这时,我越发为记不起这个村子的名字而焦虑,它会不会因丢掉自己的名字,而将失去唐宋,迷失于这个浩瀚的星空之下呢?

我惶恐地从南湖荒野的南岸折回,走上切断南湖的那条直堤路,走向石路上的那座圆拱的桥。越发接近,越发看清踞在桥上晃动的人影。那是三个女孩子,一人背着一个画夹,拿着一瓶啤酒,倚在两侧的桥栏上。

当我走上小桥时,一个面向南湖背我而站的女孩儿,正仰着头豪迈地喝下手中的那瓶啤酒。在我经过的刹那,她如拔出塞子一样,砰一声,使劲从嘴中拔出啤酒瓶,然后将它高高举起。酒瓶中杨撒出一道白色的泡沫从她的脸上头发上划过,向我扑来。

那个女孩子也不顾及,在两个有些醉意的嗤笑伴拥下,她高举着那个啤酒瓶,冲着桥下茫茫无尽的黑暗,肆无忌惮地高喊……

“宏村,我来了。”

宏村,对,就是宏村。

也在那一瞬间,银河,光亮的银河,华丽的银河,永恒的银河,也如被拔掉了塞子一般,哗地一声,倾泻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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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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