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朝阳
一
那天向黎抓着书包在历史老师眼皮底下从教室后门溜出去，小心翼翼地一路小跑到单车棚。从书包里拿出一打图钉，一颗颗地镶进一辆绿色单车的后轮。然后把空扁扁的书包往旁边的粉色单车前篮一丢，动作迅速地开锁跨上，风一般随着一群小学生骑出了校门。
五月初夏的太阳光温暖但不灼人，向黎推着自行车上坡故意走得很慢，四处望望没什么人后，突然停下来从包里掏出一台老旧的相机，对着天空咔咔几下。
在向黎拍完准备收起相机的那几秒，发现一个男孩站在坡顶，两人相视一愣，她眯着眼睛募地笑了，对着小男孩呼喊道：“喂，你是不是花儿的弟弟？”
男孩警惕地盯着向黎，没有回应。向黎推着自行车走到坡顶，跨上自行车，一只脚撑地，侧头咧嘴一笑：“你不记得我吗？就以前总是往你家跑的那个！来，上车，姐姐免费送你回家！”
小男孩视线朝下，眨了眨好看的眼睛，脸上泛上一阵红。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的，一声不吭地跨到自行车后座上，脚尖刚刚能触到地。
向黎看了看长长的下坡，不动声色地吞了下口水，用轻松的口气对后座的小男孩说：“小屁孩，抓紧我的衣服。”
呼——
女孩长长的马尾肆意飞扬，男孩仰着头，发尾扫过他的脖颈，耳朵，脸颊，鼻子，嘴唇。一股独特的清香，席卷了他的小小心灵。
向黎喜欢早晨六点的朝阳，喜欢正午十二点的烈日，喜欢午后五点的落日，喜欢傍晚七点的余晖。爷爷留给她的相机里，全是太阳的照片。
可是同桌于壮壮对她的审美不屑一顾，经常大放厥词：“向黎，要不把你相机给我拍几张，哥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向黎鄙视地白他一眼，随即嘴角弯开一个坏笑的弧度：“得了吧你，想想你多么富有艺术气息的名字？”
但说归说，后来某一天向黎实在受不了于壮壮的叽叽喳喳，干脆把相机借给了他。这也成了她十四岁那年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妥协。
那次于壮壮兴致冲冲地展示自己的成果，结果太过忙手忙脚地胡乱按了几个键后，所有图片一应具失。向黎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悲愤的嚎叫：“于壮壮你他妈，给我去死吧——”
那之后向黎用粉笔重重画下了一道三八线，留给于壮壮的永远是一副刚硬的侧脸。于壮壮每天就哭丧着对向黎刚硬的侧脸请罪：“你看相机没坏，照片可以重新拍啊。”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嘲笑你的审美了，再也不碰你相机了好不好？”
“其实咱俩扯平了啊，你看我上次自行车都让你扎破了，修车师傅给我整个内胎外胎全换了，搞得我这个月都没钱打游戏了。”
“向黎小姐姐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好不好？”
“要不，我告诉你个秘密？”
“我抽屉里总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小零食，我都给你吃好不好？”
于壮壮说出这个秘密时，照片事件已经过去两个礼拜了，向黎的气也渐渐消了。向黎瞟了瞟于壮壮的抽屉，在撇了撇嘴巴，冷不丁伸出手掌。
于壮壮还真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装的棉花糖放在她手心。向黎撕开包装咬了一大口，白色的棉花糖入口即溶，化了一嘴密甜。
“看在这么好吃的棉花糖份上，姐姐我就姑且原谅你，下不为例！”
二
向黎下午放学后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偷偷摸摸地跑到正在安静自习的重点班窗边，轻轻敲一下玻璃，然后立马蹲下，探出半个头。坐在窗边的短发女孩被惊吓到轻呼一声，偏头发现了正因为得逞而洋洋得意的向黎。这个被吓到的短发女孩是向黎最好的朋友尹花儿，重点班学生，每天下午要多留一节课的时间自习。
向黎丢出一块士力架到尹花儿的桌上，满脸挑逗的笑，小声说：“小花儿，补充能量，好好学习！”
尹花儿忍俊不禁地点点头，把桌上的练习册立起来挡住头说：“你赶紧回去吧，今天不能和你去那里了，我弟弟会来等我。”
还没等向黎回复，同桌突然碰碰尹花儿的手肘，原来是她们班主任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正盯着她们这边。尹花儿赶紧低下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向黎朝着她们班主任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迅速离开了。
下楼梯的时候向黎遇见了尹花儿的弟弟。上次路上那个闷不吭声的小男孩，下了车谢谢都不说一句呢。向黎心里计较着，突然挡住了正在上楼梯的小男孩。
“喂，小孩儿。”向黎站在高一级的阶梯上，整整比小男孩高了两个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小男孩没有抬头，却显得一脸局促。
向黎玩心大起，想逗逗这个脸红可爱的小弟弟，她突然弯下身子把脸凑近他：“你叫什么名字？小草？还是小树？”
小男孩脸涨得更红了，撅起嘴巴，似乎对向黎的玩笑很不满意。
“我叫尹树。”
奶奶糯糯的声音微弱响起，引来向黎一阵大笑：“哈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了，树，花儿，叔叔阿姨取名字太搞笑了，嘻嘻嘻……”
“那你呢？向往分离？”尹树抬起头气呼呼地反击道。
向黎脸上的笑僵住了，随即又挑挑眉轻松地说：“姐姐是黎明的黎，向着黎明，有意境吧。记住了，以后叫我小向姐姐。”
“不。”尹树奶奶的声音在这个字上格外短促坚决，说完绕过向黎自顾自地跑上了楼。
向黎愣了愣，露出好玩的笑容。
和我一样没礼貌的小家伙！她在心里这样想着，一边哼着周杰伦的新曲迈着轻快地脚步下楼。她跨上自行车，追风少女一般地骑过教学区。
楼上一双清澈的眼睛正悄悄注视着这一切。
三
太阳转到西边，呈现出一天中最好看的颜色，橙黄中带点微微的红，没有云的遮掩，像极了美人脸上的一颗朱砂痣。
向黎放学后经常去学校附近布满青草的小山坡躺着，一直躺到太阳落山，空气中像蒙上了一层浑浊的灰，小树林阴暗到像了严禁会发光的野兽。她才不紧不慢地踩着自行车回家。
向黎讨厌夜晚，独自一个人空荡荡的房子，把所有灯打开，把电视打开，营造出白天喧闹的氛围。她选择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毫不走心地看着电视剧直到睡着，期待着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盖好了被子，餐桌上有备好的早餐。这样至少能证明，他们俩其中一个回来过。
有时候，向黎会架起画板，对着书桌上摆着的全家福画起来。重复画了一张又一张，积成了一本相册的厚度，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收在抽屉里。有时候，她会跑去爸爸的房间把床上的被子床单收起来藏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把枕头规整地摆在妈妈房间的床上，虽然他们回来后一切又都恢复原样，她依旧乐此不疲。有时候，幸运地碰上其中一个在家，向黎会很兴奋地拉着那一个逛超市，买一堆另一个人喜欢吃的东西……
妈妈经常温柔地抱着她说：“黎黎，不管怎么样，妈妈一直陪着你。”
爸爸总是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说：“黎黎，爸爸剩下的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爸爸。”
向黎的爸爸妈妈，分居五年。
十岁的向黎对着奇怪的爸爸妈妈大哭大叫：“你们不准离婚！你们要是离婚，就没有我这个女儿了！”于是，他们没有离婚，开始了分居。
十一岁的向黎坚决改名，以前的她叫做“向离”，人向分离。她觉得是自己的名字诅咒了自己的家庭，然而，名字改了，人却没有合聚。
十二岁，最疼向黎的爷爷走了，临终前把自己那台修理过很多次的老相机留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软笔书信——“黎黎，爷爷会化作太阳守护你。”自此，向黎爱上了任何时刻的太阳，拍了无数太阳的照片。
十三岁向黎生了一场大病，住了半个月的院，但无论她怎样假装疼痛去哀求，爸爸妈妈从来都不会一起出现在病房，他们只会抱着自己不停安慰：“黎黎是乖孩子，好好打针吃药，病就好了。”但大病过后，向黎落下了心悸的后遗症，每次一到下雨天打雷，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所以，十四岁的向黎安静了，不吵不闹，自顾自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即使所有努力会被两个大人无视，被当做成孩子的小把戏。似乎她想要的，已经不是现实生活中家庭的完整，而是想尽力留存十岁前的记忆。
他们工作越来越忙，渐渐地连轮流照顾向黎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想找保姆照顾，却遭到向黎的强烈排斥。她表明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在独立上，向黎从来不想受到他们的干涉。
所以，她一个人，挺过无数孤独黑夜。
四
五月的尾巴，学校流传，那个总是扎着马尾骑着自行车和小学生一起出校门的女孩一画成名，中学美术艺考全市第一，被保送进了省重点。
向黎平静的生活炸起了一声雷，她所在的初中是坐落在郊区的一所毫不起眼的学校，每年能进省重点的寥寥无几，更别说保送了。艺考成绩一出来，向黎全市第一的名号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所有老师看向黎的目光都发生了逆转，那感觉像是发现了藏在牛粪里的金子。这一荣誉也使班主任加大了对向黎的关注力，把向黎当做了种子选手，时刻注意着，生怕出什么差错。
向黎也因此成了学校的小名人，身边奇奇怪怪的人开始凑上来要主动和她做朋友。她冷脸相对，令人望而生畏，闲言碎语也就多了起来。不变的是尹花儿和于壮壮。尹花儿一直钦佩向黎的画功，真心为她感到高兴。至于于壮壮，依然把每天收到的零食怪怪的交到向黎的桌上，依然每天嘲笑向黎的数学计算：“向黎，画画画得好，脑子笨，以后卖画都会让人欺负占便宜。”
向黎气恼地一拳捶在于壮壮的肩膀上，赌气地说：“于壮壮，你在这个班成绩再好也考不上省重点十三中不是吗？”
结果因为这句无心的气话，于壮壮发了奋地学习，一个多月没搭理向黎。向黎心里莫名难受，却做不到主动求和。直到暑假出中考录取成绩的那天，于壮壮打来电话：“向黎，哥哥我考上十三中了，看来你要蠢一辈子了！”
向黎这边握着电话发自内心的高兴，但她佯装不屑地说：“哦，于壮壮，能和姐姐我一个高中是你的荣幸，我猜你在十三中肯定是班上垫底的。”
于壮壮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向黎终于大喊一句：“于壮壮，你真棒！”
接着向黎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尹花儿的情况，打了电话过去，刚接通便听到电话那头的抽泣声：“黎黎，我考的好差啊，只剩下女子高中了。”
向黎听尹花儿这么伤心的声音，她也担心，于是急忙出门骑着自行车往尹花儿家赶去。
向黎抱着坐在床上掉眼泪的尹花儿，一边抚摸着尹花儿的背一边安慰道：“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没考上嘛，你考上了就很厉害了啊！高中是一回事，大学是另一回事，人生更是不会由这个决定的，这只是一次小测试，你只是没发挥好，你那么聪明那么努力，不管怎样以后肯定都会更加优秀的！”
向黎话音还没断，只听见门口一个奶奶的声音响起：“不就是考个学校嘛，又不会死人，干嘛哭啊。姐姐，你很厉害的，不管在哪里，你都超棒的！”
向黎看着门口撅着嘴巴的尹树，不敢相信那些话是从这个喜欢害羞的小正太口里出来的。
后来向黎问尹花儿那时候的尹树多大，尹花儿回答说：“初一，只是发育的很晚，长的特别矮，像小学生。”
五
向黎那天发了条信息给父母，在尹花儿家住下了，这是时隔四年，向黎再次在尹花儿做客。尹花儿一家和睦又幸福，正因如此，向黎越发不敢来。
晚饭的时候，花儿妈妈一边不耐其烦地安慰女儿，一边不停地夹菜给向黎。她很喜欢向黎，总忍不住夸赞以前的向黎多么活泼可爱。
花儿爸爸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说是庆祝女儿在竞争强烈的情况下还考上了高中，是他的骄傲。
尹花儿情绪终于稳定了，还能被自己爸爸的幽默逗得笑出声。
只有尹树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安静吃饭，向黎却发现他一直偷看自己，小脸红扑扑的，超级可爱。
那天夜里，这家人还跑到空旷的草地上放起了烟花，尹花儿的情绪彻底被治愈。两个青春期的小女孩牵着手躺在凉凉的草地上，一时玩闹，一时谈心。
一束束的烟花被送上天空，绽放出最美的姿态，转瞬即逝，也像极了这场转瞬即逝的青春。我们不知不觉地在成长的路上行走着，等到这场青春走过了，回首时感叹：原来是那样一场短暂的烟火啊。
晚上临睡前，趁尹花儿洗澡的空隙，尹树突然闯进姐姐的房间，冲坐在床上玩手机的向黎塞了一个折的四四方方的纸条后，又立马跑了出去，全程向黎一脸懵，只是注意到了尹树涨的通红的脸和纸上的汗水印记。
向黎打开纸条，方方正正的四个字“我喜欢你”映入眼帘，向黎心里竟然扑通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哭笑不得的样子，在尹花儿出现之前，将纸条塞进了自己衣服口袋。
第二天离开尹花儿家的时候，向黎刚跨上自行车，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又走回尹花儿家中。站在尹树房间门口，发现他因为害羞佯装学习的样子，忍俊不禁。
向黎双手交叉靠在门边说：“喂，小屁孩，姐姐我喜欢成绩最好最优秀的男孩子。”
尹树终于敢回头坚定的眼神望着向黎，脸上还泛着红晕，脸颊鼓成了两个小笼包，依旧奶奶的声音回应道：“我很聪明的！”
“聪明还不行，得更努力才能是第一啊！”向黎笑着甩下这句话，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开了。
六
时光如梭，世事变迁。向黎的父母终于在她高中的时候离婚了，导火索是突然出现在妈妈身边的叔叔。她选择了跟着爸爸，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的幸福都毁在了你们手上。”
她凭借惊人的天赋在美术的道路上平步青云，也因此考上了重点大学。填志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方，远离家乡。而跟她一起离开的，还有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的，全校第一于壮壮。
毕业的那天是她先说：“于壮壮你是不是早就喜欢上了我？”
于壮壮没有说话。
“如果，你跟我去同一所学校，我们就在一起。”向黎说这话的时候很坚定。
开学前一天，向黎牵着于壮壮的手上了飞机。
向黎在艺术院，于壮壮在经管院。他们保持着一个星期见三次面，一个月看三场电影，三个月一起旅一次游。不温不火，牵手回家，共度两年。
后来室友拉着向黎来到篮球场，指着那个给于壮壮擦汗的女生。
向黎冷漠地问：“她是谁？”
室友假装不平说：“我们专业的直系学妹，向黎，你好好看看吧，男朋友要被别人绿茶婊抢走了。”
向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篮球场，室友的心思敏感的她又何尝看不出来。从于壮壮第一次来宿舍楼找她开始，她这个室友就有意无意地关心起她的感情状况来了。室友私底下加了于壮壮的微信，装作和向黎关系很亲近的样子，以此为由堂而皇之地接近于壮壮。于壮壮单纯，并不知情，而向黎也不会说破。
向黎知道，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于壮壮是要和她分手了。
他们面对面坐在咖啡馆里，向黎摆弄着于壮壮给她买的戒指，她想起戒指戴在她手上那一刻，于壮壮抱着她说：“向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
而这次他说：“向黎，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对不对？我不能陪你走下去了，我受不了你对我无休止的冷淡了。”
向黎静静地凝视着他，心如止水。
于壮壮自嘲地笑了。
“果然，不会挽留啊……黎黎，你是在报复我对不对？因为我，抢走了你的妈妈吗？还是说，你一直以来，只是在利用我报复你妈妈……”
时间退回到三年前，向黎刚进高三。
“黎黎，这是于叔叔，他儿子壮壮跟你同一个学校呢！”妈妈用一种哄小时候的向黎吃药的语气介绍道。
向黎站在包厢门口，却再也迈不开脚步。
她甚至看不清那个男人的模样，她感到脸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淌过。跑着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撞到了谁的肩膀。
天转阴云，她骑着自行车，周围一切飞速倒退。到了那个熟悉的上坡，雨还没落下，雷声便轰隆隆地下来了。向黎心口一阵绞痛，她按住胸口蹲下，自行车应声倒地。
她呼吸急促，身体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变得越来越没有知觉。而四周无人。
向黎甚至以为自己会这样死去，她不停地流泪，求生的欲望在支撑着自己保持清醒，但深深的绝望感同时在侵噬她。
终于，她在最后一丝清醒时刻看见了死神的光临，高大而清俊。
向黎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躺在了温暖的病床上，她眼前是一对男女。那是她曾经无数次企盼站在一起的爸爸妈妈。
妈妈一直在哭一直在道歉，而她的爸爸似乎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满目沧桑。
“我跟爸爸。”向黎镇定而冰冷地说：“你走吧。”
她无法原谅背叛了家庭的母亲，也无法宽容抛弃了自己的母亲。
无论向黎妈妈怎样哭泣哀求，向黎自始至终都不说一句话。
“我的幸福都毁在了你们手上。”
这是向黎对她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
“报复吗？”向黎像是问于壮壮，又像是问自己。她的眼里依然不起任何波澜，却闪过一丝浓重的悲伤：“我只是无法对你好吧，壮壮，我们分手吧，我们，是不可能幸福的。”
她听见了于壮壮哽咽的声音：“黎黎，你难道不明白只要你一句话，我做什么都愿意吗？只是，需要你一句话啊……”
向黎沉默地站起身离开，桌上，留下了那只精致的戒指。
夜里雷电交加，向黎戴着耳塞把自己蒙在被子，枕头浸湿一片，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记起初中的小秘密，每日早晨在同桌抽屉里偷偷塞下的小零食，老相机里随着太阳照片一起被删掉的未命名相册。
七
大二暑假，向黎回母校十三中。校门口鲜红的横幅惹人注目――
“热烈庆祝我校尹树荣获省高考状元！”
尹树，似乎有印象却又很遥远的名字。
太阳格外灿烂明媚的一天。
她踩着校门口停放的共享单车沐浴在日光下，往附近那个布满青草的小土坡骑去。
到了那个踩不上去的上坡，向黎停下来，从包里掏出那台老相机，对着美丽的太阳咔咔几下，转过身发现坡上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
美人如画。
向黎按下了快门键。
少年往她的方向走来，高大清俊。她想到了那个生死一线的雷雨天，想到了救她一命的死神。
“向着黎明，好久不见。”
他在向黎面前站定，那双简单真诚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让向黎想到了一个模糊的人。
“我是，最优秀的第一名，尹树。”
向黎笑了，发自内心的轻松地笑了。她踮起脚，伸出手去摸尹树的脑袋，微眯着眼睛说：“小屁孩，长高了。”
一切好似回到了美好的从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