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的我
一.
我一直觉得,自己长的特别帅气。
这不是自恋,而是父母从小就这么和我说,不光是在单独与我相处的时候夸,在亲戚的面前,他们也是这么说的,亲戚们听了,也很高兴的说道:“对啊对啊,小昕长大一定会是大帅哥。”
我那时很开心,但我也知道,大人说话未必是可靠的,我便跑去问我的好朋友,那时他和我都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我觉得他的回答应该比家人更可信。
我问:“我帅吗?”
他很肯定的说:“帅。”
得到肯定回答的我,特别高兴,其实那个时候,我连帅的定义都弄不清,只是觉得,这样被称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后来,我转学了,来到新的环境,我很不适应。刚到学校的前三天,我没有和其他同学说过除了作业以外的话题。
第四天,我和之前三天一样,早早来到了教室,但我发现,我不是最早的那一个,有位女生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她抬头,看到我有些惊讶的样子,她笑了,那一刻我才理解,好看是怎样的。
我们成了好朋友,她得知了我的苦恼后,很积极的帮助我,让我顺利融入到班级当中。在这种和谐的氛围下,我们就这样,来到六年级。
不幸的是,我变得又胖又丑,因为母亲觉得我太瘦小了,于是加大了饭菜的量,加上我们体育课也不多,体重就飙升,唯一幸运的,就是身高也长了许多。
在我胖了之后,班里的男生们,在我不知不觉中,有了排斥我的意思,我被老师点起来,总会有人在瞎起哄;轮到我做值日的时候,地上总会多上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垃圾。我不知道为什么被针对,是因为我胖了,丑了的原因吗?我不明白了,于是我跑去找那位好看的女生,她对待我一直和以前一样,我相信她不会骗我,我问道:“因为我变得又胖又丑,所以大家都讨厌我了是吗?”
她看着我,非常认真的说:“因为一个人相貌变化了,就肆意欺负他人的人,肯定是错误的!就算大家都讨厌你,我不会的!”
我被这番话鼓励了,我明白了,面对他人的嘲笑,只要做好自己就好了。可是事态并没有好转,在那个难忘的六年级里,我唯一的好朋友,就是那位女孩,和她走得越近,就越会收到那些男生带着厌恶的眼神,他们还传出了各种我和女孩的流言,甚至向老师打小报告,说我们早恋。
我和女孩向老师解释,可是老师不听,只是说你们要多注意自己的行为,再让我听到类似的传言,我会通知你们的家长。我有些绝望了,明明只是想过正常的校园生活,为什么会到这一步呢?因为我丑,所以就要被针对吗?
走出办公室门外,女孩和我说道:“以后,我们分开走就好了,但我们在校外还是可以一起回家的!”我知道,她其实是害怕的,有谁能不怕呢?我们面对的,是不知从何处诞生的恶意。我对女孩笑了笑,说道:“我们绝交。”
之后的半年,不再有那么多的针对了,可是我再也没有可以交流的人,于是我认真读书,为初中做打算。我以为,熬过去就结束了,可惜的是,没有。
二.
初中刚开学时,我看了看同桌的男生,想和他搭上话,我还没开口,他瞥了眼我,说道:“这么胖,没想过减肥?”我没有回答他,那一刻我害怕了,再被欺负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打算不理会他,去找别人当朋友,可是我发现,身边的人似乎都是互相认识的,只有我,完全找不到认识的人,但是要碰到认识的,可能会更糟。
随后的初中生活,果然是再现了六年级的状况,带头欺负我的那一位,就是那个问我为什么不减肥的男生,他们开始只是当着我面,嘲笑我胖,后面发现我无动于衷,便趁我不在的时候,往桌子上写些脏话,我把情况告诉老师,老师训斥了他们。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更过分的事情,他们拿着拖过地的拖把,用力在我头上挥舞着,我就像袒露在暴风雨中一样,我冲了上去,想要和那些王八蛋一了百了,可是我太胖,追不上,也追不动,我只能默默地跑去厕所,清理干净身上的污水,我那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誓,一定要狠狠地揍那个带头的王八蛋一顿。
第二天,那人又跑到我旁边进行日常的嘲笑,我二话没说,一把推了过去,他被我推倒在地,撞翻了隔壁组的书桌,他倒在地上,脸上写满了惊讶。我知道他很能打架,心里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他跑去告了老师,说我用暴力手段对待同学,老师看着我,一句话没说,只是叫了家长,说明了情况,当然,是他听到的情况。我被父母骂的狗血淋头,面对父母,我完全不想反抗了,我曾和他们诉苦,他们说你安心读书,你的同学就不会欺负你啊,在父母的眼里,我的世界只需要读书,这是初中后,我才发觉的事情。自从那天起,我就再没和他们抱怨过。
回到家里,我坐到书桌前,看着桌上那面小小的镜子,我越看就越开心,镜子里的那个胖子,怎么会这么滑稽可笑呢?我止不住笑了,更止不住我的泪了,我觉得我可以相信的话,越来越少了。我现在只剩下父母说过的一句话了,用知识,改变命运。
三.
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我解脱了。可我不开心。在这三年里,我没有朋友,只有同伴,是一个被那群流氓冠以“脑残”“智障”的女生。其实她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导致被人辱骂的原因,只是因为她长的不好看。她心知肚明,所以她一再忍让,可最后和我一样,要一个人面对绝望。两个都要独自面对绝望的人,当然是想要寻到同伴的,起码,不用一个人撑着。可这,也是奢望,两个被班级排斥的人走到一起,排斥只会加大,更多的恶毒行径由此发生。
那一天,是周四,午休的时候,我走进班里,屏幕前放映着什么,我没有兴趣,只看那一伙男生围在电脑前面乱叫,我不经意间听到了一句,“还是你们女生厉害,居然还敢偷拍智障上厕所的场景,我想到都要吐了。”我看着这堆说说笑笑的人,它们和她比,确实是好看的人。但是,她人呢?在我心里浮起这个念头时,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我跑出去,去我们常去的小学部,那里的天台是我们两人感觉离天堂最近的地方,只是晚了,我听到了小学生们传来的惨叫声,他们惊慌的喊道:“老师,有人跳楼了!”
事情隔了太久,我已经忘了当时的许多细节了,只记得,班里的人都挨了罚,偷拍的人也付出了代价,赔了很多钱,只是一个星期后,它们依然可以欢声笑语,依然可以肆意嘲弄我,可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将一切堵在了学习,只期待有一天,可以证明,丑的人没有错。
四.
高中的生活,大概是最愉快的中学时光了,只要不打扰到别人,别人既不会欺负你,也不会嘲笑你。可是我发现了一个不算问题的问题,我还是,交不上朋友。每当我想和别人交流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曾经发生的种种经历,于是我又闭上了口。虽然没有朋友,可我已经习惯了,不算什么。何况,没有冷言冷语,没有暴力欺凌,只是成为班里的一个小透明,这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呢。
三年,转瞬即逝,我,考砸了。即使各种各样的模拟考拿了再高的分,高考砸了,一切就完了。父母得知了我的成绩,安慰了我一番,和我说回老家再考一次吧。我点点头,我知道的,我没有拒绝的权利。我曾经在无意间听到,我妈和我爸,在房间里说我又丑又胖,要不是读书还算努力,我就真的是个废物。我其实不伤心,人是会变的,父母也有自己的苦处,我怎么能刁难父母呢?
五.
在复读一年后,我考到了重本,父母高兴的笑着,我也笑着,尽管我知道,我这个两百多斤的胖子,笑起来大概是带着猥琐的。我回到了原来城市的家,和父母说我上天台看看。我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了,以后,我就要远去他方了。
小时候,父亲带我来的这里,他还对我说,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来这里看看景色就会心情愉快,可我从那次起,现在才是第二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吧。我现在还蛮明白那时父亲所说的话,眼前的万家灯火,远处的车灯闪烁,上空的月与星,街上行人的欢声笑语,都可以让人感觉到生活的希望,我只是不明白啊,为什么,她会选择结束美好的生命呢?
这么多年来,我最后,只验证了一个道理,在这个美好的世界里,丑陋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像我和她的存在,大概就是美好世界的破坏者,我们,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远走他方。我高兴的笑着,迈出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