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人,我双膝跪在你的坟前《六》

2020-05-12  本文已影响0人  始知舍得

等生子再醒过来,已经躺在野战医院里了。生子其实也负了重伤,刘军虽然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弹片,但还是有几块弹片击中了生子的身体,最严重的是其中一块弹片切断了生子腿上的一根静脉血管,血灌满了裤腿。由于生子当时没有发现自己负伤,也就没有及时包扎、止血,后来又背着刘军快速的奔跑,也加快了失血的速度,最后造成生子失血性休克、昏迷。

经过野战医院的的处理,生子很快被转到了昆明的军区医院继续治疗。生子住院的第五天,见到了来医院看望他的张杰。此时的生子神志已经完全清醒,只是由于失血过多比较虚弱,而且腿部的伤口尚未愈合,使生子行动有些不便。

张杰找了辆轮椅,推着生子来到了医院的花园。在树荫下的一条长椅边上,张杰停了下来,坐在了长椅上,掏出烟,抽出了一支递给了坐在轮椅上的生子:“病房里不让抽烟,憋坏了吧?”生子接过烟,叼在嘴上,想笑一笑,可是使了半天劲也没成功,“笑不出来就别瞎使劲了,你那模样比哭都难看。”张杰又抽出一支烟,叼在自己嘴上,掏出打火机先给生子,然后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刘军牺牲了。”“我知道,我背着他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生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烟,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张杰盯着生子的眼睛,心里一惊,他从生子的眼睛里除了看到悲痛以外,还看到了两点一闪一闪的寒芒,让张杰不由得想到了月光下56式三棱军刺刺尖的刃口。

“这场仗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张杰觉得生子眼里的寒芒有点瘆人,但还是紧盯着生子的眼睛问,“你是怎么想的?”生子没言语,只是狠狠地吸着烟,张杰也没再言语,只是紧紧的盯着生子。过了一会儿,生子慢慢地说:“打仗,死人,这都没什么,我们拿枪打人家,人家手里也不是烧火棍,可是,刘军他们这么死,我想不通,那孙子得负责!”“这话不用你说,部队有部队的纪律,肯定会有总结、有分析、有问责。”张杰移开目光,抽了一口烟。“苏队长肯定会挨处分,有可能这辈子的前途也完了。”“处分?好几条人命,就一个处分?!”“那你想怎样?苏队长在指挥上是有很大的问题,但是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实战指挥,应该理解他,而且他在战斗中的表现也还算勇敢,后半段的指挥也还说得过去。”张杰耐心的解释道。“我说的不光是这个,这次任务我总觉得别扭,从开始就不正常。”生子仍然不依不饶。张杰叹了口气,又抽出两支烟,递给生子一支,自己也叼了一支,点上:“袍泽之情甚于兄弟,部曲之恩胜似父子。这是人之常情,可是被这些情感蒙住了双眼,失去了理智,就会犯大错误,栽大跟头。”这句话生子没听明白,张杰也不给细说,还是后来,生子从老乡、战友嘴里陆续的听到了些关于这次战斗的只言片语,拼在一起,生子大概知道了这件事的梗概。

前边咱们说过,苏队长的父亲是开国元勋,为共和国的建立做出了很大的贡献,特别是在军事上颇有建树,战功彪炳。因此在部队上也门生故旧颇多。张杰、生子他们配属作战的这个师的实际负责战斗指挥孙参谋长,是苏队长父亲老部下的老部下。苏队长调到一线作战部队本身就是为了镀镀金,积累一些实战经验,为将来的提拔升迁做准备。

本来,这次任务其实是可有可无的,验证侦查科的情报不一定非要进行一次捕俘,但是为了苏队长,孙参谋长还是批准了这次行动,而且把生子他们中队调给苏队长指挥。生子他们中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打出了威风,在整个战区,以作风强悍,战术凶狠、狡猾而闻名,不仅如此,还伤亡率极低,是有名的“福将”中队。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战术目标,以精锐部队出击,可谓是“牛刀杀鸡”,孙参谋长觉得“此役必胜”。苏队长在这次战斗中肯定能露脸,自己对老首长也有了交代。可谁想到苏队长这么“面”,不仅没露了脸,一不留神,还把屁股给漏出来了——任务没完成不说,还造成严重的伤亡。孙参谋长悔青了肠子。

张杰帮生子把烟点上,根本没理会生子疑惑的眼神,转了话题:“我不管你怎么想,有一点你必须记着,你这条命是刘军给的。从刘军扑到你身上的那一刻起,你这条命就不只属于你一个人,是刘军和你两个人的,你在替他活!为了刘军,你必须把你脑袋里那些不计后果的冲动想法都给我丢到粪坑里去!”说着,张杰转过脸,眯起了那双不大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生子。生子开始还倔强地迎住了张杰的目光,可没过多会儿就败下阵来,低下了头。这边,张杰也缓和了口气:“刘军临牺牲的时候,留下什么话了吗?”“他又跟我说了一遍他妹妹的名字和住址。”生子有些哽咽,他扬起了脸,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泪憋了回去。

张杰又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搓搓着:“刘军对他的这个妹子真是心重啊。他曾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他妹子命苦,摊上了他这么个没用的哥哥。他说你要是他妹子的哥哥该多好,就能把他妹子带到北京去。”生子听了,心里一震“我发誓,从今天起,刘玉就是我的亲妹妹。”生子郑重的说。张杰站起身,拍了拍生子的肩膀,推起轮椅向人工湖走去:“给家里写信了吗?”“写了。”

生子在住进军区医院的第一天,就挣扎着给父亲和燕萍写了信。在给父亲的信中生子先报了平安,然后把自己负伤的情况也说了一些,告诉父亲自己正在军区医院治疗,愈后无大碍,请父亲放心。给燕萍的信生子则没敢说自己负伤,只是说已经从前线撤下来了,但还要在云南待一段时间。几天以后,生子就接到了父亲和燕萍的回信,生子他爸爸的信不长,也很平静,只是让他安心养伤,最重要的是告诉生子,燕萍不知道听谁说的,自己吃斋可以保佑生子的平安,于是燕萍从知道生子开赴前线的消息后不久,就开始吃了一口长斋。而且深信不疑,谁劝也不听,人憔悴了不少。以前一直没告诉生子,是因为燕萍死活不让说,说是如果让本人知道就不灵了。现在生子从前线撤下来了,生子他爸让生子赶紧跟燕萍说,劝燕萍恢复正常饮食。

“吃斋?”我有些意外,“燕萍姐还信这个?”“是啊,我也没想到。”生子呷了一口酒,接着向我说了一些他和燕萍的事。可能造物主真的是吝啬的,他给了燕萍姑娘美丽的容貌,就没再多给燕萍姑娘更多的心眼儿。生子和燕萍恋爱以后,生子很快发现自己的女朋友是一个漂亮的“傻”姑娘。有时候,生子犯坏,故意的逗燕萍,往往一个小伎俩可以使好几次,而燕萍则是次次都照上当不误,结果最后燕萍被生子气哭。不过燕萍也比较好哄,只要是拿点好吃的,燕萍立刻就会破涕为笑。“你不知道吧,燕萍特别能吃,尤其是爱吃肉。”生子接着说。见我吃惊的看着他,生子笑了,已经开始被酒精烧灼的双眸,浮现出了一层宠溺的柔光。

由于当时老百姓家家的物质条件都比较差,孩子们也都比较“亏嘴”,所以对于好的食物的渴望都是比较强烈的,燕萍姑娘表现的则更为突出,而且是无肉不欢。用燕萍她妈的话说就是:“这丫头是属‘卡咪’(北京土语对牛虻的俗称)的,专往肉上叮。”当时,肉食是限量供应的,燕萍她们家定量的那点肉几乎都进了燕萍的肚子,她妈顶多就是喝点汤。知道燕萍的这个喜好以后,生子便想方设法的给燕萍弄肉吃。好在生子他爸由于是军队干部又是伤残军人,有“特供”,肉食方面的定量比普通市民家庭要多一些,而且生子他爸工资又比较高,爷儿俩经济上比较宽裕。所以,生子经常从家里拿一些炖肉、排骨之类的东西给燕萍。有一次,生子他爸的一个战友来看他爸,带来一些熟食,生子就又拿了一些给燕萍,燕萍居然当着生子的面,一个人用二十多分钟吃完了一个大肘子!当时把生子都惊得是目瞪口呆。更令人称奇的是燕萍虽然这么能吃,又是“见肉没命”,可身材只是略显丰腴,一点不胖,对这一点,燕萍她妈的解释是:“这丫头是跟螃蟹学的,肉都长到骨头里了。”

听到这里,我也笑了,我没想到,冷艳如云端仙子的燕萍姐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同时,我也为燕萍对生子的一往情深所深深的感动。

燕萍的信比生子他爸的长了许多,而且信纸上泪迹斑斑,把生子看得也湿了眼角。生子马上给燕萍写了一封回信,一是叫燕萍赶紧停止“吃斋”,恢复正常饮食,二是告诉燕萍,自己很快会申请探家,回去的时候会给她带云南的腊肉。写到这里,生子脑海里不禁浮现出燕萍对着腊肉狼吞虎咽的情景,一抹微笑渐渐地浮上了生子的嘴角。

生子的伤恢复得很快,一个月以后就基本痊愈了。这时,生子的原部队已经返回原驻地归建,生子也要返回部队驻地。临行前,生子去昆明步校去看了一下老连长张杰。

张杰见到生子很高兴,特地请假陪生子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张杰告诉生子一个消息:老部队归建以后,为这次牺牲的人召开了一场追悼会,特别邀请牺牲战友的家属参加,而且随邀请函还寄去了路费,并委托当地政府妥善安排协助这些家属来队。几乎所有的牺牲战友的家属都来了,唯有刘军的家属没来。张杰和生子都很纳闷,瞎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最后生子说:“这样吧,我归队以后,马上申请探家,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批下来以后我去刘军家里去看一下,如果方便的话,我直接就把刘军他妹妹带到北京去,先让她住我家,以后的事再安排。”张杰说:“那也好,你去看一下就都放心了,记住,有什么情况及时通知我。”生子点了点头。

生子回到部队以后,马上就写报告申请探家,很快就被批准了,生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踏上了开往四川的火车。

经过几天的颠簸和火车、汽车、拖拉机等几种交通工具的转换,生子终于来到了刘军妹妹所住的村子附近。生子下了拖拉机,又走了几里山路,转过一个山嘴,一个灰暗、破旧的小山村呈现在了生子的眼前。

小村的破旧与衰败让生子觉得恍惚间好像走进了老电影里,即古怪又陌生。生子在云南边境的时候,当地农村的条件也不太好,但与这里比起来还是强了很多。生子慢慢地走进了村子,路上的行人不多,生子逢人便打听刘军妹妹的住处,可是没人听得懂,生子虽然和刘军生前关系莫逆,可刘军在与生子交谈时都是一嘴的“川普”,生子也只能听懂这些,可现在这些人一嘴的当地土话,生子是一句也听不懂。最后是一个小孩,连说再比划的把生子带到了一个破旧的院子跟前。生子从门口往里一看,见这个院子里用两根木桩和一块木板以及一个铁圈做了一个篮球架,还有一个土台,土台中间立着一根木桩,大概是旗杆。生子估计这里可能是村里的小学校。那个孩子松开了拉着生子的手,向里边跑去。生子在门口愣了一会儿,也试探着走了进去。

往进走了没多远,就见那个小孩领着一个人迎了出来。生子看这个人五十来岁的年纪,戴着一副眼镜,镜框以前可能是黄色的,可现在已经破旧、斑驳,不太能看出本色了。脸上皱纹堆垒,胡子拉碴,上身穿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制服上衣,前襟和肘部打着补丁,最显眼的是左侧的上衣兜盖上插着一支钢笔。下身穿一条当地土造的裤子,两条裤腿挽着,一高一低,脚上是两只当地土造的布鞋。这人的脸上挂着疑惑中带着几分巴结的笑容。

“同志,你找哪个?”生子一听,有门儿,这个人的普通话似乎比刘军还标准些。“您好,”生子赶忙在脸上堆起笑容,客气地问,“请问您知道刘玉住在什么地方吗?”那人听了,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份戒备。“你是哪个?咋个问起她唻?”“我是她哥哥的战友。”生子虽然有点诧异,也略微有一些不快,但还是陪着笑脸,小心的回答。那人听了,有上下打量了生子几眼,“那她哥哥叫个啥子?”那人盯问了一句。“叫刘军。”生子越发的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强压着火气回答。那人收了笑容,冲着生子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生子跟着他走,接着转身向院子深处走去。生子一头雾水,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一间低矮的屋子。

-屋里的光线有点暗,生子过了几秒才看清了里面的陈设。屋子不大,也就十平米左右,靠里边的墙边放着一张单人床,被褥虽然破旧但还算整洁,另一边的墙边是一个木质的书架,上边两层放着一些书和一摞摞的纸,生子想可能是卷子,下边一层是几个盆、饭碗和一些洗漱用具,门边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课桌和椅子,桌子上放着一把水壶、几个杯子和一摞作业本,其中一本摊开,放在桌子上。

那个人把生子让到桌子边上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又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杯子,给生子到了一碗水,然后自己坐在了单人床的床头,深深地低下了头。生子有点奇怪,刚想开口问一下,就见那个人猛地抬起头,眼里盈满了泪水“刘玉是个好女娃儿,可惜咯。”可惜?!生子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她死咯。”那人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怎么回事?”生子心里一急,顾不得礼貌,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胳膊,急切的问。那人似乎经不住生子的大力抓攥,疼的咧了咧嘴。生子一看,连忙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那人摩挲了两下被生子攥疼的胳膊,又用手推了推眼镜,开始详细的向生子讲述起了事情的经过。

首先说一下这个人,这个人姓许,用这个人自己的话来说是“鄙人姓许,言午许,是这所小学校的校长兼老师(这个小学只有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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