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灵】第十九章 诀别（下）
灵儿埋在他的怀中，泪流满面，“凌陌，我也好希望这只是梦，永远都不会醒来……”
夜色向远方铺展开去，远处连绵的群山，在倾泻而下的月色的笼罩中安谧地沉睡着，只有旻山在阵痛。
天地之大，一个十九岁的女子，一个十八岁的男子，在苍穹之下却如此地渺小，不管此情是深是浅，此生也只能开成一朵朵凝滞在时光中的泪花。
许久之后，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凌陌搂住灵儿的肩膀，让她的头倚靠在自己的肩上，或许，此生在彼此的世界中，都再也不会有同样的主角来演绎同样的画面了。
“凌陌，到了此时，或许，有些事情我该告诉你，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到底什么事，有那么严重？”
“现在，我已经不怕死了，虽然在尘世还有很多东西我恋恋不舍，像你，我的药庐，白大叔，还有乡亲们，还有祭司大人……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当然不会离你们而去，可是，我只是个凡人，我没有通天的本领，我只能顺应命运的安排。本以为我的本事已经很了不起了，本以为拥有这样强大的力量会是一件幸事，世事或许就是如此，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人不能太得意，不管你认为自己的力量有多强大，这个世界总有比你更强大的力量！而且，往往都会狭路相逢。上旻山来并没有多久，一切都发生在一眨眼的功夫，我自己也觉得好恍惚，但是，也许我这宿命就是我的报应吧……”
“你瞎说什么？什么报应不报应的？你那么善良，又没做错什么，错的是我们头顶的天，是命！”
“不，你听我说完，”灵儿抬起头来，起身站起，转过身去，她没有勇气去看凌陌的眼睛，“凌陌，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圣灵儿，也就是傲天教主的女儿，六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凌陌嗖地一下蹿起来，不可思议地看这眼前这姑娘的背影，“怎么会！不可能！那你又是谁？灵儿，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我没有开玩笑，都这种时候了，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夜色淹没了灵儿烧灼得通红的脸和狂跳不止的心脏，虽然她不知凌陌明白真相后回如何，但她还是决定将一切告诉他，她不想带着遗憾和愧疚离开。“你听我慢慢说。我叫百灵，我爹是一个大夫，他七年前不小心摔下断崖，离开了人世。六年前，我上山采药，救回了身负重伤的白大叔，就是你们的教主傲天。后来我遵照白大叔的嘱托去找他的女儿，但是，发现她被狼吃了。六年来，我和白大叔像父女一样生活在我爹的药庐中。我是个平平凡凡的医女。行医济世，渡济苍生，是我爹的遗愿，我发过誓我要做个好大夫。就在一个月以前，我被你们月狼神教的人掳上山来，非说我是教主的女儿，不管我如何解释，都没有人相信我，还非要我做教主，是因为白大叔功力尽失，已经不能再担任教主了。祭司大人知道这件事，他说白大叔来找过我，但是，为了神教，他只能孤注一掷。后来，我阴差阳错地吃了月灵神女和尤伽教主的真元，祭司大人更不放我下山了。但是，我没有下山，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于祭司大人，而在于你……”
“我？”凌陌惊疑地看着她。“你说师父他知道此事，可是他为何不曾告诉我？”
“祭司大人的性格你应该最清楚，他心里装的只有神教，他不告诉你，是怕你知道此事之后，我就难再留在旻山了。而我感动于你对圣灵儿的一片痴心，却也不知不觉将自己身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不想看到你糊里糊涂地一个人苦等，因为那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更不想你知道真相后悲痛欲绝。我本想代替她留在你身边，陪伴你，照顾你，结束你痴心无望的等待。可是，你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难过，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真的圣灵儿，我在幸福的同时也在煎熬。当我得知你竟然是神族后裔，你我之间便更隔着霄壤，你拥有那样高贵的血统，而我，只不过是个贱若尘土的平民。我不知道，倘若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不是圣灵儿，不是傲天教主的女儿，不是你喜欢的姑娘，只是一个低贱的草民，这么久以来却欺骗了你的感情，你会怎么办。或许，执念于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注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如今这一切，必定是我遭受的报应。……”
凌陌沉默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姑娘的背影，那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仿佛在离他一点点远去，孤寂感如潮水一般扑打过来。他不相信，怎么会……她竟然不是灵儿，竟然是一个与月狼神教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却在他身边守了这么久，而他却全心全意地付出了那么深的感情！想起这一个月以来，两个人一同度过的时光，曾经是那样的温馨，却突然间全部化作了飘飞在天空的雪花，纷纷落地，寂静无声，渗入泥土，杳无踪迹。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灵儿两行清泪滚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滴落到草地上，消失在夜色中。
“原来，灵儿早就死了……”凌陌怏怏地坐回到草地上。
灵儿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强笑着转过身来，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事情都澄清了，一直压在她心中的石头突然间仿佛落了地，心中畅然了许多。“凌陌，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你的灵儿，现在你心里一定很恨我吧。”她强抑住泪水，不让它们落下，却还是身不由己。“既然我不是你的灵儿，这样你也就不必顾及那么多了，就算真的要下手，也不会心痛了，把我当成你的仇人吧，我欺骗了你，是我该死……”强抑住哽咽，她接着说：“祭司大人说，今夜是月圆之夜，是最好的时机，你就听他老人家的，动手吧……”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泣不成声，“你只要记得……我……不是灵儿，不要愧疚，不要难过……坦然落下你的刀就好……祝福你一生幸福平安，在此后的人生中逢到一个能与你彼此相爱的好女孩儿……”灵儿转身跑开，簌簌而下的泪在转身的瞬间洒落在了凌陌身侧。
凌陌心乱如麻，她不是灵儿，灵儿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可是，他的心却如刀剜一般地疼痛。“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心安了，没有愧疚了，可是我呢？你无端地闯进我心里，又无端地把我一个人丢下，任我自生自灭，那我算什么……说到底，你还是那么善良，你这么做只不过想让我少一些愧疚，傻姑娘，你怎么可以一个人扛下一切？你让我于心何忍……”这一个月以来，朝夕相处之下，百灵的为人以及她所做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善解人意，算来，若不是因为自己，她也断不会留在旻山，更不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如果说喜欢一个人也有错的话，那么神教何尝没有错？命运何尝没有错？而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