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吾心,意寄昭昭@29

孙宁连书包都没摘下来，静静地坐在琴凳上，自然下垂的两只手，握紧，又松开，想去打开琴盖，但是好似不听使唤了。

辛艾准备敲门，见状，放在大敞四开的房门上的手指，慢慢地收回去。女儿脸上很平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钢琴。她轻轻地倚在门上，女儿的这副模样已经好久没见过了。想起抽屉里被透明胶带拼粘在一起的钢琴过级证书，她这个被身边所有人都公认的女强人，眼睛里潮乎乎的。

业余十级，女儿只用了三年时间就跳着考完了。从单调的音符，到流畅的乐章，付出的艰辛，女儿从未和他们叫过一声苦。拿到证书，拒绝辅导老师的专业进级计划，那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女儿的固执。其中的原因，连母亲和妹妹都没问出来。从那以后，女儿再也没碰过琴。今晚这是怎么了？

她苦笑，竟然不知道如何与女儿开口讲话了。直接问，还是回避？她犹豫不决。就在这时，孙宁的双手猛然发力，琴盖被掀开了。下一刻，七个基本音级被依次弹奏，速度越来越快，黑白键上的手指在灵活地跳跃。

辛艾的视线调转，想看女儿的表情，却愣住了。孙宁的双眼紧闭，下巴跟着节奏一点一点的。然后，乐声缓了下来，孙宁睁开眼睛，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两只老虎》的儿歌在指间流淌，她居然跟着哼唱起来。

辛艾彻底蒙了。这孩子一出一出的，究竟想做什么呢？乐声戛然而止，孙宁趴在琴键上呵呵地笑个不停，背上的书包都跟着抖动。

辛艾拍着自己的胸脯，走上前，想把书包拿下来，孙宁趁势搂住母亲的腰，继续笑。被母亲拍了几下，她仰脸问：“母亲大人，您一周都没出差了。这是打算撂挑子了？”

“怎么，不愿意让我在家啊？”

“那倒不是。父亲大人呢？”

“他有应酬，会晚些回家。有事情要商量吗？”

“卑微小民怎敢生妄念？衣能蔽体，食可果腹，居有常，业无变，知足常乐也。”

辛艾被逗笑了，“哪里来的大胆刁民？胡乱编排，不拿你问罪，不足以平吾忿。”

“大人饶命！小的下不为例！”孙宁紧紧地抱着母亲，贪恋着母亲身上的温度和气息，这些让她特别心安。

房间里静悄悄的。辛艾觉得是一个谈话的绝佳时机，于是，她柔声问：“小宁刚才笑得很开心，分享一下如何？”

“您说，学校的艺术节上，我弹奏这首儿歌，效果怎么样？后果又会怎么样？”

“嗯？我无所谓，大不了去和老师见见面。小姨特意打电话夸奖你了，说你给她出了一个好点子。能让股东会议一次性就通过的建议，可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的女儿做什么，妈妈都支持。”

孙宁蹭了蹭母亲，不舍地站起来，撅着嘴，平视着带着笑意的眼睛，好半天，不情愿地说：“我就是这么一说，也许没那么糟糕，但不能赌。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表演，涉及到班级荣誉。还有，如果这样，顾静言的形象可真没有了。”

“顾静言？你在班级里的人缘貌似不错啊？”

“那当然！董曼是我姐妹，陈炜叫我老大，顾静言甘愿加入我的帮派，你女儿优秀吧？融入到班集体是分分钟就搞定的事情。”

孙宁殷切的目光，让辛艾一下子就想起来小时候她照顾小妹妹后，恨不得全家人都来表扬她的情景。那会儿，女儿的身高不及她腰部，如今已然和她齐肩。她把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肯定地说：“优秀！那你要和朋友们好好商量。”

孙宁的眼珠来回转，就是不表态。

辛艾用手拍拍自己的头，“做孙宁的朋友，是我的荣幸。一切听老大的。”

孙宁满意了，举着的右手大拇指来回晃。

辛艾摇摇头，“老大，小的死谏—在舞台上，‘艺术’不是玩笑。”

孙宁立刻像磁石一样贴在辛艾的身上，“老大纳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