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小小说）

这段日子，天气变得反复无常起来。

他今天依旧早早起床，先是将屋子简单收拾一遍，随后拉开门向晨曦初露的天空瞧了瞧：空中云团并不多，天际淡蓝间透着一丝微黄。

看来，今日的天气也许不会太糟糕。他嘀咕一句后掩上门回到了屋子里。

草草洗漱一番后，他走进厨房，忙活着做起了早餐。自从母亲病倒后，每天的早餐便归他做，另外两顿饭一般都是父亲做。遇上他有空闲时间，便会与父亲在厨房轮流忙活。

前年，母亲风湿骨病发作，虽经医生全力救治，最后双腿还是无法站起，只得坐上轮椅了。

他将早餐做好时，母亲也在父亲的帮助下来到客厅，一家人随即吃起了早餐。

饭桌上，他问父亲：您今天还去徐叔家帮忙吗？

村子东头的徐叔家，这段时间盖反季节蔬菜大棚，父亲已经帮忙好几天了。

嗯，今天得去，估摸着还有两三天就完工了。

那行，您多注意点身子骨……

饭后，他将碗筷收拾妥当，然后背着母亲，父亲搬着轮椅，父子俩将母亲安置在院坝里——天气好时，母亲便喜欢在院子坐着，外面空气清新，她也好和路过的邻居唠几句家常话。

忙完这一切，他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随后在上衣的前胸处，仔细别上那枚红色徽章，拿着手提包走出屋子。

一路上，不时有早起忙活的人对他热情打着招呼，他微笑着回应着他们。

拐过一段弯路，一个年迈的老太太正在院坝子悠悠然散步。看见他，老太太笑逐颜开。

这早就去忙呀？她招呼道。

嗯哪。您屋子里的米面还够吃吧？

多着呢。俺这把老骨头，让你们操心啦。

哪有哦，应该的啦。

老太太儿子在别的城市安家了，一年难得回趟村子，他便经常照顾老人一下，帮忙买些米面蔬菜之类的生活用品。

告别老太太，一栋三层楼房出现在眼前，这里就是他要忙活的场所。宽敞的水泥坝子上，竖立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杆子顶端，那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迎着晨风飘扬。

他的一天，就这样忙碌着开始了。

晌午时分，天气忽然变得糟糕起来，先是天空中乌云骤增，紧接着时断时续刮起了大风。

他惦记母亲，临时告了假，匆匆往家里赶回。

路上，风越刮越大。他心急如焚，小跑着赶回自家院子时，母亲已被邻居张罗进了屋子里。他悬着的心平静下来后，问母亲：爸还没回来？

没呢。

您在家坐着，我去看看……

说完，他匆忙冲出屋子，连母亲在身后喊了句什么也没听清楚。

徐叔家的大棚盖在村后的那片空地上，离村口有近一公里远。他冲出村口时，阵阵狂风将他吹得左右摇摆，人根本就站立不住。

他咬紧牙关，凭着复员前在部队锻打的坚强意志力，以及强健的身子骨，迎风向那片空地赶去。

当他赶到时，眼前的场景触目惊心：就快完工的大棚，此时已被狂风刮得支离破碎，建筑材料遍地散落，几十根长钢管被狂风刮倒胡乱堆挤在一起……

他愣怔时，猛然听见从那堆钢管下传出呻吟声，微弱的呼救声时高时低……他心里一抖，来不及多想，双手用劲搬动钢管！

当最后一根钢管被他搬开后，两个中年男人满身血迹出现在眼前……他没有丝毫迟疑，扛起一人放在肩上，顶着狂风拼命向村子里移动着脚步。

风势更猛烈起来，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腿越来越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村中医务室那幢红砖小楼渐渐清晰起来。他只听见狂风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整个人虚脱般跌坐在积水地上……

……

几天后。

村后半山腰的树林里添了一座新坟。

他双眼红肿，屈膝重重跪倒在地，痛彻心扉的悲伤令他泣不成声。面对刚刚垒起的新坟，他嘶哑着嗓子哭道：

爸啊，对不住了，我那天没有先救您……儿子相信，您在九泉之下会原谅儿子的选择……爸您知道，儿子是党员，是村民们信任选举的干部啊……

此时，阳光照进树林，他的上衣胸前别着的那枚徽章，红艳艳的格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