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你,故国的中秋
-- 重游拜伦湾
“23日有个华人组织的‘中秋行’一日游,去Byron Bay, 去吗?”拜伦湾?我心中的拜伦湾!冲向挂历 – 23日是个周日,24日便是中秋。啊!那轮皓月!又将是引发心痛的相思!何不,就用所有的美好去充满它!嗯,去吧。你负责预订交钱哦,亲爱的范先生。正好,佳节将至,有华人同胞们可以抱团取暖,不去为何?
时不时就去看看挂历上圈了起来的日子,心中便又开始感受到了来自拜伦湾涛声的呼唤。怀着期待过日子,到底是一种带着兴奋的甜蜜,亦或是备受煎熬的美丽折磨呢?唯一知道的是,当光阴的脚步终于踏入这个圈时,那份喜悦和感恩已经被莫名地放大了一百倍了。
清晨八点,必须到达Sunnybank集合。
哦,Sunnybank! 这是何等神奇的一片土地!自从为贝贝报名了这里的苗苗中文学校之后,就开始了每周六下午的南区Sunnybank 之旅。竟然,有如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难道,这里就是华人构建起的“乌托邦”?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一进购物中心,仿佛瞬间穿越时空!明明脚下依然是“在别人的土地上”,包围自己的却是压倒性的无边无际的华人浪潮。信不信随你,在这里,连购物点菜都完全不需要一句英文!彻头彻尾就是个无名有实的China Town (中国城)。每当出于礼貌,正要用英文交流时(就怕那亚洲面孔的服务生其实来自韩国或日本也不一定呢),便听见了友好的纯中文问候,到了嘴边的英文活生生又被咽了回去。那种不知所措的笨拙,想掩饰也是多余的,华人服务生特有的精干快速伶俐,早已扫荡了所有的迟疑。回到家后,不禁对范先生感慨,“就当是简短地体验了一趟回国。”
只不过,如此这般不设防的体验,有时却是危险的。
某个周六下午,几分迷失地进入Sunnybank Plaza, 随扶梯缓缓而上后,才走了几步,竟见“10刀理发”的店面,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同见了诱饵的鱼一般,直接游过去,自动上钩。被催了眠似地乖乖往靠墙的一排椅子坐下。旁边一年龄相仿的华人男子看过来几次,终究掩不住那欲救人于无知境地的善良,开口道,“得去那台机器上付10刀,拿了收据,才坐下来等。”哦,这样,谢谢!去喂了10刀纸币给机器,掏舌头般掏出张收据(机器有些失修,不能自动吐出收据)。这下便如同办理完毕挂号手续之后静心侯症一般,再次安坐下来,好好看看那一男二女学生模样的年轻理发师,心里便明白了几分这白菜价的原由了。店面还算宽敞,只是设施十分简单,令人想到“大众化”这个词,便是久违的那份亲切。如此大众化,自然是没有厚实舒适的皮转椅,更没有如按摩椅般可以躺下享受洗发服务的升降椅了。至于什么分层次的个性理发,什么洗剪吹三部曲,通通免谈。
轮到了,过去坐在理发小姐手下。那纤纤素手拎过来一喷水瓶,利索地“扑哧哧”几下,便把头发喷湿了。只觉那些削葱根般的玉指将头上长发往脑后一拢,仿佛捏住了一把待将发落的杂草,问要剪到哪。“尽量短,能扎起一点就行。”于是银剪飞舞,青丝落地,镜中的肖像瞬间被更新。“这样可以吗?”“嗯,还是再短一点。”人真的是会得寸进尺的吗?为什么会想一短再短?“再短就不能扎起来了哦?”“没关系。”这是叫一不做二不休吗?嗯,再短一些。
梦游般地走出来时,忍不住甩甩头,耳边短发伞般开起,飞扬出讶异的风声,几分陌生。
10刀,就能让人感觉洗心革面!刘姥姥不禁窃笑。
得向范先生汇报一下。
对不起啊,把长发剪短了。
没关系的吧,总会春风吹又生的,“发如韭,剪复生”。
这就是Sunny Bank了。让人欢喜让人忧,让人来一趟竟把长发一剪丢!却,如同喝了咖啡一般,总会想着下一杯。
而今天,这一杯,是浓是淡,加奶否?加糖否?不尝,又怎会知?
范先生把车开到Sunnybank Plaza停下,我们仨步行到麦当劳大巴处集合。想着大宝因在新加坡实习而不能同行,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到领队处把姓名核实了打勾后,等了半小时。人齐了,坐满了一大巴,就出发。
马达的轰轰声混着人籁,大巴上似乎有许许多多飞舞胡闹的瞌睡虫,迷迷糊糊地随机跌落在人脸上任何部位:眼帘、鼻尖、嘴角…… 于是,很快便见各种困倦睡意弥漫开来 – 耷拉的脑袋东倒西歪一片,就搁在身边人的肩上;沉重得睁不开的眼,眨着眨着便合上;冒出轻鼾的鼻,呼着快乐的南柯曲;含着梦呓的嘴,头一稍后仰就呼之欲开。这绝对是带有中国特色的陶醉。啊!同胞啊同胞,可以默契地一同瞌睡的同胞。这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共同属性,出了这个圈子,更予何人诉?没有经历过种种如痴如醉的深睡浅睡,又怎能诞生出那么多的梦想?谁又能确定,那些耳熟能详的古老传说,不是来自一场又一场说醉就醉的酣睡?比如,七月初七的鹊桥相会;比如,八月十五的嫦娥奔月。
话说这一番似睡非睡之间,窗外已晃过多少郊外的风光美景。人在异国他乡,看的明明是人家的山水,心里时时闪现的为何却还是故国的河山呢?那故国的峰峦叠翠,那松石挺秀,那云山烟树,那沙汀村舍,那浩渺连绵的江南山水,来也依依去也依依地牵动着多少乡情。莫非,这也是痴迷于如诗之山水画的千千结?莫非,自古文人墨客的吟诗作画总带着些画饼充饥的意味?
一路上,领队的偶尔发话。话毕,指挥棒一挥,“大家接着睡吧。”眼一闭,再一睁,便到了拜伦湾小镇。居然得通通下车等着换另一辆大巴上到灯塔处。大路上不时有拜伦湾的青少年在飞驰而过的车里向我们这一大群亚洲脸孔们挥手呼啸,更有甚着开玩笑做狮吼状。用这种方式欢迎游客很令他们开心吗?只管趁此时机涂抹防晒霜。见同行一小男孩,忍不住过去问他的妈妈,“请问他需要防晒霜吗?”得了同意便挤一堆在那妈妈的掌心里,然后笑看她连哄带骗地一点点往他脸上抹。又是一个不爱抹防晒霜的男孩子。有什么办法呢,艳阳不惜人,更何况稚嫩的肌肤。那妈妈抹了孩子,干脆也往旁边两位老者脸上抹,最后往自己脸上抹。这就对了,普及成功。
总算换了大巴,奔向灯塔。那洁白的灯塔,就伫立在蜿蜒尽头的高处,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近乎神圣的光辉,任人来人往将她仰望。凭栏望海,领略那蔚蓝色的无限风光。海鸥在海面上自由自在展翅飞翔,一层又一层的波浪不断涌来,成了装饰海湾沙滩的美丽褶皱。这醉人的魅力,不知冲走了多少游客的疲惫。不远处平静的海面上偶而腾起簇簇飞溅的白浪,那便是海豚出没的景象了。
贝贝心心念念想要的是那红瓦屋顶的咖啡屋里的冰激凌了。索性过去要了四种不同的口味,坐下分享着慢慢品尝。这也是大宝的挚爱。从座位上望向海天交接处,一层又一层渐渐淡去的连绵青岱仿佛欲诉还休着无穷无尽的传说,把人的遐思带到极远处,缥缈得几近迷失。
不知沉迷了多久,从室外咖啡屋起身,继续盘旋流连,直到午餐时间,由大巴载去下面的小镇统一领餐。趁着领餐空隙,跑去Information Centre(问询中心)问了何处可以买到Byron Bay Cookie (拜伦湾饼干)。自从听说过拜伦湾饼干后,总想着若再来这里便买一些。拜伦湾饼干的创始人麦琪.迈尔斯与丈夫加瑞在拜伦湾的家就坐落于灯塔之下,掩蔽在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之中。1990年,夫妇俩从呆了6年的纽约回到了澳大利亚。加瑞放弃了商业的世界,他想找一个靠近海滩的地方写写小说。所以他们就在靠近拜伦湾的地方买下了10英亩土地,上面有一间破旧的农舍。从那时起,麦琪决定制作饼干。当时创业初期,所有的食品都是在他们的农家小院里做成的。“在一个又小又旧的农舍里,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厨房。食品是在一个旧迈特炉上进行烘烤的,炉子只有一半能用。我一个星期能做24打饼干。”如今,这个女人已经把一个村舍小作坊发展为一个国际销售商了。很多人都在做饼干生意,但是很少有人利用这门手艺实现数百万的营业额。如此励志的成功故事,对于天生毫无生意头脑的我来说,想着竟然几分头痛,不置可否。麦琪说,“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就我而言,来这里是为了改变一下生活方式,相反却经历了一生中最辛苦的十年。”麦琪承认事业已经夺去了她个人生活的一切。“我每天工作14个小时,一星期工作七天,几乎每个星期都是这样。”这么辛苦,买了饼干是该觉得回报了她的辛苦呢,还是为把享受建立在她的辛苦上而有些不安呢?暂且不去想这种把自己逼入成功之巅的辛苦吧。若是带些饼干回家,酷爱烘烤的大宝从新加坡回来后见了应该会很开心的。
午餐毕,循着问来的方向去找卖拜伦湾饼的店面,就叫Byron Bay Cookie Company,不大。买了,给了个精致的印有店面标志的黑纸袋装着。
漫步小镇,路边的店面都散发着某种小镇特有的迷人气息。不知不觉逛进一间衣装店,为贝贝和自己各买了条布料轻便适合野营的长裤。透过这份小小的交易,仿佛和小镇一下子就建立了多一层的亲密。拎着俩购物袋在手上继续游荡,几分当地人购物后的悠闲。路过某个小巷,一群华人女生在那里尽情自拍。原来小巷两边的墙上都涂满了颜色艳丽的酷炫图案,画风颇为新潮奔放。
行了,再看海去。
海,就在呼吸得到的前方。
离开街上人群,一步步向海走去。
就在那里!映入眼帘的是那片湛蓝!那湾令人难以置信令人跌醉其中的湛蓝!
“从滚滚的人的海中,一滴水温柔地来向我低语……”海,瞬间模糊了。
近前,再近前。脱下多余的鞋袜,踏过礁石,下到湿柔的沙滩,逐浪。浪过处,是细沙铺就的丝般平坦。且以赤足当笔,划刻出心中的诗行。那是不需留下的忧伤,那是该随浪而去的怀想。
还是,不必去形容那纵横堆积的礁石,不必去描绘那礁石上密布的水珠,不必去细数那粉般撒落飞派的小水粒。啊,那如烟似雾白茫茫一片!这里,一年四季都澎湃着无穷无尽的倾情表演:没有一次浪花对礁岩的冲撞是一个样;没有一种飞舞喷溅是彼此模仿;没有一个声响是重复以前;没有一个浪花不开放成绝唱,没有一丝轻微的震颤不在提醒这正是美好艺术的来源。要怎样看下去,怎样听下去,才听完这世世代代的乐章?是否,可以就在这里从日出看到日落,从春看到秋,从发短看到发长?哦,如何看尽,如何看尽,不如,闭了双眼。人世间,有多少的美丽,是无法用眼睛去看透,是只能用心灵去感受?是要多少对欢乐的寻觅,才能化解一点点渴望团圆的愁绪?
闭上眼睛,让汹涌的浪潮淹没整个身心,也淹没所有的思想。
闭上眼睛,让迎面的海风如柔滑沉坠的绸缎披盖过来,将人连头带脚整个地紧紧包裹,席卷而去。啊,海风啊,甚愿你卷了我任意而飞,飞越海面,飞过重山,去海角,去天涯,去到每个难相见的地方!从此,是否可以不再叹“是以孤舟晚景愁对凉天”,也不再感伤“亏我怀人愁对月华圆”。
就在这里,就在这里,守住一片湛蓝。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留住许多的思念。
却,留不住时间。
转眼,又要说再见。
哦,我心中的拜伦湾!我得走了,今次,依然无法与你朝朝暮暮。但我还会再来看你。
我知道再来时,你会依然在这里永恒地等待。
当我再来,
你那峭崖上高擎着的灯塔,
将以纯洁的雪白向我召唤。
当我再次迎着海风奔跑,
你会再次拥我入你雄伟的臂弯。
当我再次跳跃于礁岩之间,
你的浪花会再次向我欢笑飞舞。
哦,我心中的拜伦湾,
你有涛声阵阵,
我侧耳而听。
我有无边的思念,
你正是浩瀚的海洋!
所以,
你必将成为我心目中的经典。
哦,我心中的拜伦湾!
谢谢你把你的冬给我,
好让我歌唱寒里带着一丝痛楚的盼望。
谢谢你把你的春也给我,
好让我歌唱阳光赋予你的温暖。
请
让我也看见你的秋,
你那闪着金色的蜜意。
请
让我也看见你的夏,
你那燃烧似火激情的热曲。
哦,我心中的拜伦湾!
每次来,
每次我都必把你歌唱!
再见了,多姿的拜伦湾。再见时,你或许更辉煌,我或许,将自己各样地打扮。
明夜,当皎洁的月儿挂在故国的中秋,我会安安静静地沐在月色里,重温所有的相聚,而不止是别离 – “而那过去了的,都已成为亲切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