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式宠妈艺术# 渡贫
“飘荡的飘,遥远的遥,无家可归,也无处可逃“
杜贫找到刘萍是在那座山头,刘萍干枯的身体轻飘飘的悬挂在那颗半死不活的矮树上,轻轻的摇曳。
那时候是春天,漫山遍野盛开着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野花,一望无尽的绿色沾染着一些亮晶晶的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那景象尖锐的像是一把匕首,刺得人眼生疼,杜贫呆呆的看着那具属于母亲的躯壳,没有泪水,也无法迸发出情感,仿佛他的生命也被紧紧嘞着母亲脖颈那根麻绳抽去了一般。
刘萍1972年出生在贵州的山村里,二十年后遇见了杜贫的父亲杜强,一个黝黑瘦弱的邻村小伙子。
刘萍与杜强不甘于在这个小山村中度过一生,他们相约年后就离开山村,去东部闯荡,后来他们的确去到了东部,也的确闯出了一小片天地,可唯一不同的是,刘萍还是一个完完整整富有生命力的人,而杜强却静静的躺在檀木盒子里,成了一堆惨白的骨灰。
那天黄昏刘萍依偎在杜强怀中,细声细语的说想吃山蘑菇,那是一种生长在山里的白色细长蘑菇,是山村里的特有美食,没有人不被它的鲜美所吸引。
天色已晚,刘萍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多想,可是杜强为了他心爱女子的心愿,就像当年的周幽王不惜烽火戏诸侯,他没有听刘萍的劝告,执意上山。
次日清晨,人们才在山脚的灌木丛中找到杜强残破的身体,没了生命迹象。原来是前几日的谷雨,导致山路湿滑,加上夜晚的影响,这个健壮的青年失足跌落山崖,一命呜呼。
刘萍就这样失去了挚爱,失去了那个唯一愿意与她承担梦想的人,她能有多悲伤呢?无法描述,只知道那时刘萍已有好几个月的身孕,她不敢过度伤心,为了她和杜强唯一的结果,为了这个继承了心上人血脉的小生命,她硬生生的将悲伤死死地压在心底,不敢大声喘息,怕不小心放出了那些积压的情感,从此无法自拔。
三个月后,鸡鸣还没有响起之时,那个用纸糊的窗子里,那盏昏黄的煤油灯旁,传出了新生儿的啼哭,接生婆熟练的剪断了那根连接母子的脐带,杜贫终于成为了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刘萍筋疲力尽,躺在被汗水浸湿的棉絮上,侧过脑袋仔细端详着这个小家伙,这个继承了心上人血脉的小生命。
你有着你父亲的眼睛。
刘萍生产后不久便一人去到上海,因此杜贫三岁前一直都寄养在爷爷奶奶身边。为什么叫做杜贫呢?这是因为他的父亲在贫穷中度过了一生,而他的母亲在贫穷中度过了青春,他们都希望杜贫能够脱离贫穷,于是取名杜贫,寓意“渡贫”,度过贫穷。
可能是那时中国东南方大环境的原因,也可能是刘萍疯了般努力挣钱的回报,刘萍拥有了自己的鞋厂,手下还有好几百号工人,离开杜贫的这三年刘萍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中度过,但她为了自己的梦想,为了杜强的夙愿,也为了能够给杜贫一个更好的未来,她强忍住了回家的欲望,每一天的筋疲力尽,终于换来了成果。
杜贫被接到了母亲身边,享受着这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爱,就像是天堂中唯一一个天使,放肆的享受着一切纯洁,一切的善意与爱。
后来母亲死后,杜贫经常梦到外滩涛涛的水声,还有一眼望过去璀璨的霓虹,以及身边那个长发飘飘的年轻女人,牵着自己的手,静静地看着黄埔江,脸上的笑容和眼神中的悲伤混淆在一起,十分复杂。
杜贫十二岁的时候随母亲来到了重庆,由于经济纠纷,刘萍不得不放弃上海的事业,辗转重庆,好在多年的人脉积累,使得刘萍在各地都有朋友,很快就在重庆重新发展起来。
那时候,贫穷还没有卷土重来。
刘萍身为单身母亲,也是一个事业型的女强人,多年来在商场上的博弈,使她很难再有更多的精力处理自己的家庭,以及自己那十多年前被杜强的离去打击的支离破碎的心。
杜贫就这样在外人所谓的“独立”、“懂事”中长大,自己照顾自己,别人都说羡慕刘萍有一个这样懂事的孩子,不像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整天粘着父母,刘萍作为女人对情感的敏锐嗅觉早已在社会的磨练中变得迟钝,她也像那些不知情的人们一样,自以为一切都好。
物质上的丰裕使杜贫有了追求自己所爱的资本,这是千千万万的孩子所羡慕的,杜贫明白,也习惯了能够无忧无虑的追求梦想的快乐,仿佛对未来的憧憬能够弥补母爱的不足,杜贫也算是快乐的。
为了让杜贫得到更好的照顾,刘萍在市里最好的保姆公司请了最好的保姆,每当她认为某个保姆做的不够好时,就另换一个,她以为这样一来杜贫就能更好的被照顾,能够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可实际上,每一个被强行换掉的保姆,都带走了杜贫对母亲的一份爱,那很少从刘萍身上直接感受的爱。
人生的喜怒哀乐仿佛在被分配给每一个人之前就已经按照一定比例勾兑好一样,苦尽了,不一定甘来。
一次意外的投资失败,几乎带走了刘萍的一切,她无力再回到勾心斗角的商业斗争当中,她带着杜贫在市区边租了一间小公寓,找了份简单的工作,她想要回归女人们天生向往的简单日子,刘萍这样做的底气,是因为她以为血浓于水,只要自己和儿子在一起,什么日子都能过。
的确,血浓于水,可这一点并不是在所有条件下都成立的。
“一个人的贫穷可以勉强度日,可当两个人时,便会心生厌恶”。
由奢入俭难,杜贫从小没有过过清贫日子,他习惯不了这样的生活,不是因为生活失去了无忧无虑的保障,而是因为杜贫深知自己再也没有了放手追求梦想的资本。
杜贫时常会感到痛苦,当他看到自己的母亲为了节省那一两元钱而与他人争执不下,当他想要像从前一样四处游学感受旅途的多彩却因为身无分文寸步难行,当他向母亲所要生活费是看到母亲脸上无奈的强笑,当他发现家中从前的物件被一件件变卖。
杜贫想起从前看到过的一句话: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杜贫感同身受,他无奈的苦笑着。
多年的隔阂让母子二人的相处时刻变得十分尴尬,刘萍从未感到过原来她与儿子之间的距离竟会如此遥远,她强烈的想要把自己的爱意表达给儿子,她费尽心思,可却不知道如何去做,从前她是富裕的,在将一叠叠钞票递到儿子手上时,她感到无比的幸福与骄傲,可如今她失去了这样的资本,她全然乱了阵脚,茫然,无助。
那天杜贫再一次晚归,刘萍质问儿子的去向,可杜贫木讷的表情和冷漠的眼神,使刘萍突然间爆发了,她嘶吼着,她将自己对儿子的爱,对儿子的思念全部以咆哮的方式表达了出来,她的脸扭曲着,唾液被昏黄的电灯照射,像是空气中的灰尘在飘扬,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通红的脸上从来没有如此丑陋,如此具有攻击性,如此的狰狞。
杜贫呆呆的站在那里,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女人,明明相处了十多年,却如此陌生,他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犹如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可刘萍依旧毫无意义的向着反方向搭建着桥梁。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早晨,刘萍在为杜贫准备早餐是感到呼吸十分难受,喉咙里像是噎着什么,一整咳嗽后,她发现捂住口鼻的纸巾沾染着大量鲜血,她赶忙将那块意外沾染了鲜血的面包从餐盘中分离出来,想要扔掉,可看着就快要变得空空如也的冰箱,她还是将那块面包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杜贫通过客厅的镜子,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待到母亲将早餐端到他面前,他抬头一笑:“谢谢妈妈”。刘萍愣了愣,露出了少女般的微笑,那是杜贫从来没有见过的。
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肺癌,晚期,杜贫陪同刘萍一起去的医院。
后来刘萍由于病情的越发严重,不得不住进了医院,高昂的治疗费用让这个曾经骄傲的母亲和曾经志向高远的少年双双低下了头,青丝添了几根白发,少年也回归了仿佛本就该如此的贫穷。
那天清晨杜贫带着枯黄的面容回到病房,他为赚钱在夜市摆了小摊,所有的钱都用来填补母亲在医院欠下的治疗费,刘萍看着他消瘦的脸,全然没有了那属于少年的英气,青黑的眼眶里那两颗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好像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温柔的看向刘萍,刘萍的心猛地一沉,好像在许多年前,她曾被这样的眼神所吸引,穷尽了一生,都没能忘记。
刘萍最后对杜贫说的话,是问他的梦想,杜贫眼睛里闪过一道光,可又突然暗淡了下来,杜贫只是笑着,没有说话,刘萍也笑着,她的左眼流下一滴清泪。
"我爱你“。她说,对杜贫,也对杜贫那双眼。
那天清晨杜贫在回医院的路上接到电话,母亲从病房里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杜贫疯狂的寻找着母亲,找遍了医院的附近,他回到了那个出租房,发现茶几上多出了一个相框,那是多年前他和母亲到达重庆后在南山春游的照片,杜贫放下照片直奔南山,在那里,他感受到了他这一生最大的温暖,遗憾,还有痛苦。
由于患者的治疗终止,母亲的后续治疗费用也被免除,杜贫不用再偿还债务,轻松,可也无比沉重。
走出医院的那一刻,杜贫发现天边的云朵像是被熊熊烈火点燃那样,呈现出疯狂的红色,莫名的灼烧感出现在他的五脏六腑,黄昏下的南山像一个守城的将士,无比的高大雄伟,让人觉得十分踏实可靠,杜贫只身一人,走向一个仿佛永远无法到达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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