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

金鱼潜游池塘，寻找食物，就独自一只，带有一点儿忧郁的气质。

一只天鹅从天边飞来，衔落一枚面包果，恰坠进了金鱼嘴里，便也跟着泊在了水面。

饱餐后的金鱼，双眼生硬无神，呆看着闯入者，有些心悸。他往水下又狠狠游了一会儿，确定自己不会被眼前这像天敌一样的物种威胁这才停止，然后调整身子，视线上调，是最舒适的位置。

“这奇怪的家伙很大，却是很美，不知是不是被赐了一顿饭的缘故”。

她雪白的天鹅颈映在水面，黑色的眼睑，黄色的喙，纯白的羽毛洁净无杂，修长的身材足以让求而不得者迷醉。

天鹅颈探出，她眸子神采奕奕地看着水面，倒影摆出了“心”状。金鱼似乎是看得痴了，甚至觉得她的瞳仁正是盯着自己，不是愠怒，倒像欣赏。

好一会儿，妄念战胜了理智，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往上游，每过七秒，视线所及，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这种美感，对他来说，那就是超越了种族，跨越了时空。

他看着她逐渐变大、变得真切，竟是忘却了危险，只沉浸在如梦如幻中做着青天白日梦……然后，当再无可近之时，他鼓足了勇气，吻了一下鹅掌。

天鹅有些不知所措，看着眼下的小不点儿，她歪了歪头，恰与水中倒影成个“心”形，就这样跟他对视住了。

为这初次的接触，金鱼畅快的游来游去，就在阴影所及的地方。他的眼睛一直是仰望的角度，然后看着天鹅，表达不出过多的爱意，有些干着急。

天鹅看得无聊了，逐渐忽视了小不点，开始自顾清洗起羽毛。

时间总是很快，金鱼每七秒就会茫然一次，可当他再看到天鹅，那份心底的爱意就又会被激发出来，然后愈来愈深。

奈何金鱼游动的卖力，可掀不起波纹更搏不出声响。终究天鹅洗完了，她的天鹅颈保持在了最美的弧度，没在看过水面，仰望天空，然后静静地飞走了。

金鱼在她离去那刻，还靠着惯性游了一段距离，然后突兀地停住。当看着漂浮在水面的一片天鹅羽，随着波纹飘荡远去，怅然若失。

七秒，愣住的金鱼视线依然看到了天鹅羽，它下意识的追了一段。然后突然有些心痛。

又是七秒，天鹅羽也消失了。金鱼迷茫的在水下游动，突然来到水面，张开鱼嘴，是当时亲吻鹅掌时的角度。

最后七秒，那残存在心底的幻影也要消失，金鱼开始极速摆动起尾巴，翻出了肚白，竭力抵抗着，即便它已不知幻影对他意味着什么。

许久之后……

这是金鱼最后的时光。

池塘水面游来了一只鸭子。

有毛有颈有喙有掌，搭配起来倒是也有那么点神韵。

金鱼看到了，愣了一秒，然后，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就突然地冲了上去，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直对鸭掌的位置。

鸭子看着食物猖獗的袭来，不知何仇何怨，只得双眼如炬全神贯注起来，鸭涎欲滴……就在金鱼接触鸭掌的一瞬间，鸭头猛地扎水，上帝馈赠般，叼起了金鱼。

彼此四目相对，都很满足。

然后它吃下了他，心安理得。

他在生命最后七秒的记忆里，很安详，独白是这样:

“明知眼前的别扭的它不是那个幻想的完美的她，明知这样的一冲动会就此埋葬在阴影，可他依然要寻求最有说服力的佐证，无法驻足，即便遍体鳞伤，即便命不存兮，也难言放弃。”

比任何宣言都要来得实际，在这可怖的“妄念”之下……

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