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我爹是个地道的农民，说他地道，不是说种田地道，而是想法，喜好爱恶都写在脸上。

  我爹本来不会使电脑，过年前，我特意花时间教他，其实教什么呢？教玩游戏，下象棋、斗地主，其他简单的看电视之类的。我妈说，教他玩这些干嘛，都忘了干活了。我说，家里可玩的东西太少了，除了电视，没有其他玩意儿。果不其然，现在每次打电话回去，都在玩电脑。

  我爹听我说的时候，大呼，现代人真是太精了，什么都能造出来，这么点点东西，就有那么多功能。我爹虽然过得不算富裕，但是我能看出来，他的幸福感挺高。我妈每一顿，都把他喂得很好，悠闲的时候，看看别人打扑克，去集里买几注彩票，就能乐乐呵呵。彩票要是中了几十块几百块，都能搁我妈面前炫耀半天。我爹自己这样，他也希望我这样，不用图什么大富大贵，按他的话说，能凑凑合合过日子，不要太累，一代比一代强，这就足够了。

  我年轻点的时候，总想改变别人，包括爹妈。那时候，世界里，容不下半点沙子，慢慢发现，其实世界的原本，就是好坏参杂的。

  早上，我跟媳妇说：我发现，越是生活在底层的人，越是和父母像，一代一代，循环播放似的。

  媳妇说：是啊，就是这样，很可怕。

  我说：我知道，你不想像你妈。

  媳妇说：我也不想像我爸，但其实我更像我爸。

  我从前没觉得，过年单独和我弟呆一起的时候，我弟调皮，我训他，那一瞬间，感觉和我爹几乎是一模一样。我原以为，我不在乎这些，但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确实觉得是可怖的。

  为什么？

  一代重复一代，仿佛听见命运在说，你的未来，就是现在你爹妈的样子。

  村里流传一个关于寿命的故事，传来传去，说得有声有色。

  故事是这样的

  每个人出生前，都在阎王老子那里说好啦。

  有人说：我到世上，可要好好看一看，没个百八十年，绝对不回来。

  那么这个人出生后，一定长命百岁，无论什么大灾大难，地震、洪水、雷劈…他都能躲得过。

  有人说：我到世上，要不了多久，有个十来年就够啦。

  那么这个人出生后，无论多么顺顺当当，到了年纪，一定会夭折。

  还有人说：我到世上，看一眼就回来。

  这种就是一出生，就保不住的那些孩子。

  村里几乎每个人都信奉这套，一旦有灾有病，就听天由命的态度。

  作为接受过整套科学教育的年轻人，我自然不信这套，更不信命运。但是我信心理学，我信遗传学。

  寒门难出贵子，说的就是命。我很相信这套。为什么越是生活底层的人，孩子越像父母，越是一代一代循环，逃不掉。因为蜕变是需要资本的，上层的人，有更多的选择，有更多的资源，他们可以活得多姿多彩。而底层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成了自己的老子。

  所以说，命运之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天方夜谭，它其实是基于众多先例总结出来的经验。

  昨天吃饭的包厢里，贴着C罗的海报。

有人说：等我有了孩子，也从小培养，踢个球就能闻名世界。

  我说：咱们的孩子，有钱也培养不成足球明星。没这基因。优秀可以培养，顶尖拼的都是天赋。

  扯淡的时候，我都是头头是道，其实一旦静下心来，我又心潮澎湃，我不承认呀，我岂能跟我爹一样，我怎么会那样过呢。我分明觉得自己，上能登天，下能入海，前途无可限量…

  难道不是吗？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