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银河的蝴蝶

申请人：戊栖

歌曲名：《秋夜吟》

演唱者：董真

关键字：夜晚、画家、诗人、闲谈

【一】

我生日那天，蝴蝶走了。在那寒冷的冬夜，蝴蝶跳进了我家附近的小河中，便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不知道蝴蝶最终是冻死的，还是溺水而死的。但当我知道蝴蝶已经离开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好像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因为蝴蝶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2019年的一个秋天，花园里的银杏用属于它的专属色，将地面铺成了金光闪闪。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条小道显得那么的金碧辉煌。

我一如既往地拄着拐杖漫步在惬意而慵懒的午后，经过花园的小亭子前时，我看到了蜷缩在亭子石桌下瑟瑟发抖的小狗。黑白相间的毛色，像极了熊猫的模样。它是一只小型犬，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我看了它一眼，它也看了我一眼。正当我想走过去的时候，它一个支棱爬了起来，并显得特别得紧张。此时，我看到它脖子上有个环，想着应该是谁家的宠物吧！于是，我便识趣地离开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只要经过亭子总能看到它的影子。不论刮风下雨，白天黑夜，我都能看到那只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小狗。

一周后的某一天，我去菜场买了一只烤鸡。经过亭子的时候，又看到了它蜷缩在石桌之下瑟瑟发抖。于是，我再次慢慢地靠近，没想到它依旧警惕地爬起，看着我慢慢向着角落退去。

我看它如此防备，也不敢贸然上前。毕竟，也害怕被它咬上一口。就这样，我们相互僵持了好久。我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大胆地向它靠近。走进之后我才发现，它应该是被自己的主人给抛弃了吧！身上的毛发有些脏乱，明显可以看到身上的骨骼轮廓。

我看它并没有想要攻击我的样子，于是我便扒下烤鸡上的一只腿慢慢地放到它的面前。它没有立马就去吃，只是警惕地盯着我。我没敢做多余的动作，只是渐渐起身退出了亭子，站在老远的地方望着亭子里的情况。

它见我并没有做一些对它不利的行为，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备。然后看了看地上的烤鸡腿，再看了看远处的我。然后慢慢凑了过去，并大快朵颐了起来。

我看着它的模样，显得特别心疼。我想它是真的饿疯了吧，但它却依然那么高傲，不让任何人靠近它。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都会刻意经过那个亭子，然后刻意留下点吃的。一开始几天它还有点防备我，但是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发现它开始亲近我了。甚至有几次都跟着我到了家门口，但是我唤它进屋的时候，它却站在门口望着，迟迟没有动作。

于是我也没有去强迫它，随它在屋外站着。

【二】

自从老伴离开了之后，这个家已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子女们都定居在了异国他乡，几年能归来探望我一次就已经不错了。

其实他们也多次要求我过去他们那边生活，希望我能度过最后几年清闲。但是我舍不得这片土地和已故的老伴，所以最终还是决定独自留在这个承载着我和老伴最后回忆的老屋。

孩子们也知道我的固执，所以当我做出决定之后，他们也只能选择尊重。

老伴刚走那会儿，孩子们怕我孤单，也担心我生活不能自理。于是，就为我找了一位住家保姆。

可是相处了几个月，我还是不习惯一个陌生人走进我的生活。于是我就和保姆商量了一下，让她每天上午过来给我收拾一下屋子，帮我准备一顿午餐就好。其他时间她可以自由活动，并且依旧按照住家保姆的标准支付她报酬，只要她不住家就好。

我的性格本身就特别喜欢安静，如此一来，一个人的晚年生活反而让我很自在。虽然有时候也会想起与老伴一起的点点滴滴，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可以去尝试很多以前想做却不会有所顾忌的事情。

平时除了在家看看书，写写文章之外，也会找一些老朋友喝喝茶，下下棋。想起老伴的时候，还会在家弹弹琴。记得当年就是在新生晚会的时候，弹了一曲Badarzewska的《Modlitwa dziewicy》。自那一刻，我便俘获了老伴的春心。

后来，她通过我的导师把自己介绍给了我。起初还有些嫌弃，但相处久了发现她别具魅力的善良，最终感化了我。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五十年，她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甚至把我都变成了她的孩子。

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虽然也有摩擦，但我们总会彼此退让，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在她的照顾下，我终成了生活里的巨婴，什么家务都不会。所以当她不幸离世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是她和我开的玩笑。还写了一首小诗调侃她：

‘嗨，我亲爱的姑娘
你又开始愚弄你的情郎
说好了爱到天荒
你竟偷偷躲藏
千万别让我找到你
也许我会强吻上你的唇
让你害羞着慌张
我喜欢你不知所措的模样
也喜欢你泛着红晕的脸庞
快点出来吧
我已经看到你躲在哪里了
再不出来我可就生气咯
到时免不了碰上一碰老虎的屁股
看你羞不羞’

以前，她肯定会噗嗤一声，小拳拳在我胸前比划一下。可如今我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于是我渐渐明白，她是真的离开我了。

自从她离开之后，古稀之年的我明显感觉自己像个孩子一样，什么都不会。于是，我努力地去学如何生活自理。慢慢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虽然还是会想念，但没有起初那么的强烈。

甚至我还在这个年纪用心地去学习了书画。甚至还有一位在展览馆工作的学生，曾找我商量在他们展馆主办一个个展。

虽然起初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办个人的书画展览，但是依旧拒绝不了身边人的怂恿。在多人的反复思想工作之下，我最终还是答应了办展的请求。

【三】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躲在书房练练字，画画山水。也是为了之后开个展做一些准备，创作一些全新的作品出来。

正当我画得入神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一阵慌乱，还有小狗急促的叫唤声。我放下画笔出去一看，发现保姆正拿着扫把驱赶那只被遗弃在花园里的小狗。

“小郑，这是怎么了？”我急忙上前询问情况。

“这只狗忽然往屋里冲，我轰它出去，它却打算咬我。”保姆边说，边拿着扫帚屈打小狗。而小狗也做着随时反击的凶狠架势。

我见状立马上前拦住了保姆，并蹲下身子慢慢往小狗那边靠近。

“小郑，你忙别的事情去吧，这边我来处理。”

保姆应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屋。而我也慢慢靠近了它，并安抚它不要害怕。

随着保姆的离开，它也恢复了平静，并且非常乖地坐在那边望着我。我去抚摸它的时候，它显得特别温顺，也没有想抗拒或想要咬我的样子。

“你是想来找我是吗？”我一边抚摸它头上的毛发，一边问道。

它没有发声，只是伸着舌头望着我，并摇了摇尾巴。

“你是想好，打算跟我一起生活了吗？”

只见它忽然趴到了门口的水泥地上，并发出轻声的低鸣。好像在跟我诉说着它想对我说的话。

于是，我将它抱起，一边轻抚着它，一边往屋内走去。

“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一起生活吧？”

我将它抱回家，先是为它洗了个澡。原本打算让保姆帮忙给它洗的。可是它还在为之前轰打它的事情耿耿于怀，死活不让保姆触碰它。虽然在我的引导下，它没之前那么敌视她了，但也还没好到可以让她触碰它的程度。

经过几天的相处，它才渐渐缓和了下来，起码保姆抚摸它的毛发时，它没有之前那么敏感。

为了能让它自由出入房子方便，我把后门的防盗门下方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门，可以方便它能够自行出入。

因为经过几天的相处，它从不在家里随便大小便。就算有这方面的需求，只要我不出门，它都会憋着，然后等到我出门溜它的时候，它才会飞快地抛出屋子。除非它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叫唤几声，示意我为它开门。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它就像是一只失去人身的灵物，利用我能看得明白的方式向我诉说着它的故事。

经过几天的相处，我发现它每到后半夜总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起初声音并不大，但是那声响随着时间地推移，渐渐大了起来。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就吼它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自从被我吼过之后，它每天晚上都会独自跑出屋子，去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哀嚎。有几次我半夜醒来，还依稀听到了不远处它的嚎叫声。

经过几天的观察，我怀一它是不是生病了，毕竟那叫声太让人揪心了。于是，我就将它带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检查。

【四】

把小狗带到宠物医院之后，我才知道它是一只蝴蝶犬，而且5岁了。经过兽医的诊断，发现它除了有轻微的白内障之外，还有很严重的胃病。

兽医跟我说它是一只顽强的小狗，被前主人丢弃之后，为了活着它曾经一度吃草啃树。所以它的胃病才会如此严重，因为无法消化，也导致它的胃部有点坚硬。正因为胃部的炎症，所以它才会大半夜忍耐不住发出呻吟。

最主要的是，兽医发现它还怀孕了。一开始我还挺诧异，但是很快就平复了心情。配一些药之后，我就把它带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我抱着它轻轻抚摸那黑白相间的毛发，并望着它说道：“以后我就叫你蝴蝶吧？”

我望着它，它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趴在我的怀里，非常的乖巧。于是，自那以后我便唤它为蝴蝶。

回家之后，我在客厅里给它搭了一个小屋。除了每日带它到小花园放风，就是趴在它的小屋里养病安胎。在我细心地呵护之下，蝴蝶也变得越来越健康。没几个月，它就顺利生了六只崽。三公三母三花色，就好像算计好的一样。

说来也奇怪，所有人打算去看看小狗的时候，蝴蝶都会很敌视的样子，唯独我靠近它的小窝，它很温顺。

一个月之后，因为个人经历有限，无力将这么多的小狗养活。所以我不得不将襁褓中的小狗崽送给了亲朋好友。当最后一只小崽子送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了蝴蝶眼角的泪珠。

甚至那之后，它有近半个月的时间，都不曾与我亲近。我以为它会怨恨我，怨恨我将它的孩子都送走。但是几天之后，它慢悠悠来到我的书房门口，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是坐在那里望着房内写着字的我。

因为曾经它进入卧室被我训过话，所以它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进过我家的任何卧室，甚至我的书房，它都未曾进来过。

我一抬头，望见了它，望见它正望着我，好似一种爱慕的眼神。如果它不是一只狗狗，我也许都会怀疑哪位姑娘对我念念不忘的倾慕。

于是，我起身来到它的身边抚摸着它头上的毛发。

“怎么了？想一起出去走走吗？”

蝴蝶并未答复我，只是起身往门的方向走去。

我陪着它来到了我们相遇的地方，亭前依旧银杏金黄，并铺着明亮的一层秋装。

我坐到了亭子里的石凳上歇息，它却趴在我的脚边等候。我们就这样沐浴在阳光之下，享受着这尘世的暖柔。

“你是因为怀孕了，所以才愿意陪伴我的吧？”

我看着蝴蝶，问出了我这一年来的疑虑。毕竟一开始我邀它进屋的时候，它并未搭理我。而后它又主动进了我的家门，还是怀着孩子之后。不得不让我觉得它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归宿，所以才愿意与我生活。

蝴蝶抬起头，望着我，没有声音，只是望着我。

【五】

那年我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状态特别好，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还让我住院治疗。那一刻我最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蝴蝶怎么办。

于是，我回家给蝴蝶做了思想工作，还嘱托保姆要好好照顾蝴蝶。蝴蝶也看出了我的为难，所以很配合地与保姆亲近。

我看到它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也放心地带上东西住进了医院。

一开始，我以为这次的情况应该挺严重的。说不好听的，也许自己可能会在医院结束此生。但每次当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家里的蝴蝶。因为放不下它，于是我特别努力让自己健康起来。

我在医院待了两个月，回家的时候，我看到蝴蝶从家里冲出来扑到了我的怀中。并热情地舔着我的脸，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

自从这次生病的经历之后，我总担心哪天我们将会在彼此的世界消失。为了不让彼此留有遗憾，我决定给它画一幅肖像画。

经过几天的准备，我终于开始动笔给蝴蝶画画了。一边画一边与它对着话：“我听小郑说你最近又发情了，和那些小公狗暧昧不清让你很快乐吧？”

蝴蝶竟然发出“en~”的声音，好像是在迎合我的样子。

“你啊你，我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雄性动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只想玩弄你罢了。一夜的欢愉之后，它们拍拍屁股就走了，而你却要独自承担所有的恶果。所以小姑娘家家的要学着爱惜自己，不要让异性的诱惑迷失了你的眼。”

听到我的话，它显然是明白我的意思了。于是低下了头，感觉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

“蝴蝶，别动，我还没画完呢。”

那天我们从中午开始画画，一直画到深夜。夜很静，星空闪烁围着月牙舞蹈。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与照射在蝴蝶身上的灯光交织成温柔的缠绵。而我则用细腻的笔触刻画着蝴蝶每一根毛发的神韵。

我戴着老花眼镜，眯着眼打磨着画布上的作品。而蝴蝶却安静地坐在那里，好似懂得我所有的想法。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说了句：“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我离开人世的时候，能够提前为你送终，因为我不想你经历失去我之后的孤苦伶仃。”

也许是因为这句话才导致了后来它的投河自尽，最后也让我悔了一辈子。

在之后的岁月里，它再也没跟任何一只公狗纠缠不清。甚至发情期的时候，也能将那些示好的追求者一只只地打跑。

那幅画不但得到了业内人士一致的好评，而且还被邀约参加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画展。甚至主办方还特地嘱咐我带上蝴蝶一次出席画展的开幕，并且还有人给出了几百万的高价，希望我能忍痛割爱将那幅画卖给他们收藏。

最终我还是没舍得将那幅画卖出去，因为它对于我的意义是非凡的。老伴离开之后，在蝴蝶的陪伴之下，让我没那么孤单。

记得老伴刚走的那段时间，我甚至都有过轻生的念头。还好有亲朋的劝慰，以及与蝴蝶的相遇。它好似老伴的另一种存在形态，用一种我最舒适的方式伴随着我走完接下来的路。

蝴蝶离开我的那年，我也有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状态大不如前了，甚至还不时地嗜睡。而蝴蝶也行动越来越木讷，甚至有时候能明显感到它精神上的恍惚。

这让我每天都担心它悄无声息地离开，所以我每天都会为它祈祷。但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正好春节刚过。我刚跟远在大洋彼岸的晚辈们通完视频电话，发现蝴蝶不见了。于是我莫名地开始慌张，深感大事不好。

我在家中找了一圈没找到，于是拿着手电筒出门找寻，一边找一边呼喊着。甚至一度焦急地没喘过气来。

几个小时后，在保安的帮助下我终于在河道里发现了它的尸体。我差点瘫倒在地，还是小保安眼疾手快将我扶起。

也许它想成全我吧？也许它也忍受不了痛苦了吧？也许有太多的也许了。

我让保安帮忙捞起了它的尸体，在我家后面的小花园挖了一个小坑，将它葬在了离我最近的地方。

自那之后，我也最终抵挡不住岁月的惩罚。命运这次也很认真地告诉我，差不多了，这辈子差不多了。于是，在家人的强烈要求之下，我便住进了医院。每当我看向窗外的天色和滴答掉落药瓶的营养液顺着输液管钻进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老伴和蝴蝶。想着想着，我的眼角便湿润了。

你们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了吗？你们是不是已经准备迎接我的到来了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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