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梦想

2016-12-22  本文已影响32人  两个梨窝

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很会说话的人。

七十年代末我出生于浙南的农村,按理说,江南水乡润泽的大地应该养育出一个水灵灵粉扑扑的秀气女孩,但大地没有按照惯例,给我的物件都带上瑕疵,头发枯黄,皮肤枯黄,个子枯瘦,标准的黄毛丫头片子。

这个黄毛丫头,细心地窥探着这个令人不安的世界。父母亲忙于自己的农活,没有时间照顾我们,我生性胆小,不敢面对生人。当时,农村有人提相机上门吆喝”拍照--”,还算新鲜事,父母亲准备给我们三兄妹拍一次,邻居们纷纷赶来围观,我被吓哭了,而这一哭成了永恒,今天还留着这张照片。一度谣言盛行,说打防疫针会死人,我们小孩只要看到穿白大褂的都远远避让。农村中盛大的丧事,到处可见的棺材,村中老人一个个的死去,死亡的恐惧裹挟着年幼的我。小学要过一座桥,桥上没有围栏,有几块石板摇晃,每过一次我心纠一次。上厕所,那木制的高高的坐板,居然让我们班的一个同学掉了进去,幸好命大,被救了上来,吓得我每次如厕胆战心惊。

这一切,让我的视觉、嗅觉和听觉特别敏感,在不安中耗光了内力,不敢与同学热络交往,最不敢的就是张嘴大声说话。

有客人来,妈妈说:“叫阿姨。”我,站在一边,诺诺地喊了一声,闷在在嘴里。妈妈就说,这孩子,没长嘴巴。

浙南,方言极多,瓯语、闽语、土语、金乡语、畲民语。我们小学,操瓯语口音的编为甲班,说闽语的编为乙班。我坐进乙班,老师上课一半普通话,一半闽语。谁平时说一句普通话,就有调皮的男生嘲笑道:“普通机搅什么搅。”

初高中,是九十年代初了。我,还是一样不与人打招呼,不大与同学交流,跟男生交流,都要打好几次腹稿,然后还是面红耳赤。好多同学都开始说普通话了,说话都挺溜的,可我还是那个默默不吱声的女生。一回,我闹了笑话,就更加不敢说了。说到了什么事,说自己很“淘气”,其实我想表达的是生气之意。闽语里,生气的发音就是淘气,显然,我混淆了。
我擅长倾听,同学有心事,叨叨地向我说。没事的时候,我打开收音机,听他人的故事,听世界的声音。我也喜欢写,与笔友一封一封聊着青春期独有的无名愁与无名火,在日记本上工工整整地地记上几缕飘忽的思绪,也向文学社地投个没结果的稿。

到外地上大学,必须说普通话,偶尔忘了,就跳出几个闽语来。说普通话,对我来说,等于重新学一门语言。方音极浓,“凤凰”会说成“昏黄”,“恢复”会说成“飞虎”,更别说什么翘舌平舌,前鼻后鼻的,经常闹笑话。基于此,我苦练,从最基础的拼音开始,一个个拼出来,调值记起来,大学课堂很少发言,那闷闷的心,那想狂吼的心,只有日记本知道。

我想说话。我想大声地说话。我想有人能听我大声地说话。

工作后,参加一次朗诵大赛,读的正是《火烧云》,“喂猪的老头儿在墙根靠着,笑盈盈地看着他的两头小白猪变成小金猪了”,读到“小白猪”调值发不准,念成“大摆猪”,全场笑翻,我才意会过来。

再后来,参加一次演讲比赛,讲的是本职工作的幸福。我自己写了演讲稿,我淡淡然地讲完了,得了个三个奖。我并不喜欢那种声泪俱下的演讲,但我佩服他们,他们敢于亮出高分贝的声音,用声音振破对方的耳膜,那是一种原生态的呐喊,那是一句句生命的宣言。

为了学说话,我通过网上聊天室参加了朗诵和演讲学习。

从碧聊到UC到呱呱到51vv再到YY语音,近十年下来,传播媒介在变,我心依旧,聆听别人说,别人读,自己偶尔也说也读。每天浸泡在别人的声音中,那是一种享受。曾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反复地聆听左旗老师朗诵的《千年》,伴着张靓颖“我用所有报答爱”悲情而高亢的背景音乐,“千年之后,你会是谁,千年之后,我会是谁”,极具时空感的叩问,听几遍,就泪流几遍,就淡定几回。声音,是有治愈能力的,她慢慢地治愈了我少时的不安。
朗诵名家寒风老师是江苏扬州人,有才华,课间会给我们吹葫芦丝,朗读和说话都好听,他带着我们读徐志摩,“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就在这雪花柔和的飞扬里,卸下了多少年来身上附着的沉重,身心轻盈成了一片自由自在的雪花。

听别人的声音,到听自己的声音,小胆儿练出来了。继而参加《张嘴就来》演讲班,印象最深的是文若河老师教我们凡事说三点,列举了倪萍回青岛母校演讲的例子,“三个感谢,三个祝愿。”后来,渐渐地我说话,也变成了三点式。

从无声,到微颤,到今天能说一点,自如地说,还是没达成。我怕大场合。私底下,二三好友,我无话不谈,聊得来,会说,偶尔做几个鬼脸,或幽上一默。公开场合,别让我说话,我一说,明明一活络场合,我一帮腔,准冷。

说话,是生命的出口,我天生这个缝隙就比较小,三十多年来不停地抠出一点点通道,希冀有一天能流泻出生命的甘泉。

我终于明白了,我的梦想就是要做一个很会说话的人。暂且还没做到。路,还在脚下走着。给自己一个许诺,某天时机成熟,要让自己在喜马拉雅电台发声,说说自己的故事,也聊聊人生。其实,想自如地说话,就是想做一个有温度的人,能暖满全场,暖到你,也暖到自己,那时,说与不说,都是一种美丽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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