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
沿着记忆的河床往回走,似乎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或多或少都要经历一些难忘的事、值得的人。经不起时光折腾的,最终只能被无视、被放弃,失去被珍藏的意义。
小时候我们家家户户住着木房子,清一色的黒瓦块整整齐齐地盖着,屋檐连着屋檐,一排一排的。当然比不得江南的白墙黛瓦,天青色烟雨。但承载了我所有童年回忆。那时候屋外下大雨,家里下小雨,我居然会觉得不用出门在家接雨水还挺快乐。放学遇上下雨,没有半点犹豫,顶着书包就回家。一脚深一脚浅地淌过水凼,走完三公里路淋成落汤鸡的惨状,并不会让人感到一丁点儿懊悔。那时候途经的每一段路都泥泞万分,可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却没有过那样简单的快乐。
小学时光里,旧操场的框线,你追我赶地跑过无数次。那道插着玻璃碴儿的围墙,某一角早被磨平了。我来回荡过无数次的大铁门早就换掉了,充斥着辣条味的小卖铺早已不知所踪。少先队的队歌从耳际飘走,红领巾的时代一直都在,可红领巾已经不再属于我们。
小时候最嫌弃的羊肠小径,现在已经拓宽铺成柏油路,打开门走出去脚下全是混凝土光滑铺开的马路。那栋破旧的小木屋,在某一天放学后已经拆掉,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然后又用钢筋混凝土重建起了所谓的家。某一年放假回来,放眼望去全是漂亮的小楼房,那一排排的木房子都不在了,无迹可寻。那无忧无虑的童年也毫无意外地消失不见了,至今下落不明。
有一段时光走过很远的路,去看曾祖母。记忆里她身体很硬朗,心态超级棒,她的零食水果也特别多。但每次我和弟弟总会吵着要回家,拿了那么多吃的,就着急着回家了。那时候家里的长辈像是患了拖延症,一直耗着不走,还家长里短地聊天,送别时还要不停叨叨。当时的小孩子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我们拖着、拽着要走。那时候是真的很费解,大人们的世界。
直到十七岁寒假回家,跟我爸说定个时间去看看曾祖母。毕竟每一年都要去一次,没有想太多。但得知再也见不到她了,我瞬间就红了眼眶。似乎明白有些人是真的不会再见,有些地方再也找不到踏足的理由。或许多多少少有些遗憾,但有太多人,即使遗憾过很多次,也没学会好好珍惜,因为来不及了,如果弥补不了了,就都没有必要了。
近十年,我感觉我的人生就是从毕业到毕业,从被打倒到爬起,再倒下、再爬起……就是这样一个过程,让我坚定一些东西,坚信一些人。也学会了放下一些人、放过我自己。我曾经以为我只是在阳光下笑着生活,在暗夜里咬牙切齿地痛恨。现在发现根本不是,我只是想要温暖一些人,然后咬咬牙挺过去就能自愈。现在都不去和虚伪周旋,不去和谎言斗争了,偶尔扮演“坏人”,通常是个病人。有时候“坏人”比“好人”得到的尊重多,病人除了痛苦还会拥有很多关心。像现在,需要和被需要都在各自的维度里慢慢平衡,幸与不幸也都归为此生幸运。
这大半年来,一些东西在减速,在慢慢生长的时刻我偶尔回首。当奶奶目送我回学校时,我还能回头跟她挥手道别。大哥要回去上班,我们还能在离别前夜简单地吃顿饭。二哥要出去闯荡了,我还能在他出门前吐槽他一番。我们家叛逆地小老弟要开学了,他还有机会改掉坏毛病,我们一家人都在耐心地等他成长。
我们都长大了,那些将我们捧在手心里的人也都老了,什么时候,在某个不久的将来,他们来不及等你就会离开,悄无声息。像我记忆里的老房子和童年时光一样,现在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所以现在趁你能陪他们散步的时候,就放慢脚步,等等他们,再等等他们吧。毕竟以后,或许看着你长大的这些人很难再陪着你,你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老去、送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