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旧事/石桥铺编外小说马铃儿响叮当/ 废 子
石桥铺故事编外小说/马铃儿响叮当
废 子
石桥铺故事序列内多是纪实故事,重庆知青历史文化研究会废子先生写的马铃儿响叮当“”却是与石桥铺有关的小说,于是就在叮当响的马铃儿加了一个显得多余的套。
小马哥是十三岁开始跑马帮的。
五年以来,他每天都清晨就牵着两匹马到山洞的石灰窑里,装两篾篓石灰,再跟着马帮把石灰驮到城里的石灰市去交。
从山洞跨线桥旁那座石灰窑出来,顺着成渝公路往下走,到了新桥就走小路,经凤鸣山过二郎、再过石桥铺上平顶山,再从浮图关进城,来回有百十来里路。
第一次跑马帮时,听着马铃儿“叮当、叮当”地作响,小马哥很兴奋,看到路边有野花就要弯一腰去采起来捆成一把,拿着边走边看,搞一阵后就丢了,再重新去采。
张马哥看到他这个样子,只是抿嘴一笑,悄悄地对马哥头说:“莫看他这阵新鲜,等回来的时候怕是要‘看到屋,走得哭’。”
真让张马哥说准了。
到石灰市去交了石灰后再原路返回,小马哥一路上都蔫沓沓地搡起一张脸。两条腿也硬支支地不太听使唤,走着走着还要相互磕碰一下。
马哥头说:“等下到了石桥铺,我在何幺婶那里买给你买块薄荷糖。”
用石板铺成的石桥铺正街有三百来米长,何幺婶就住在街尾,也算是最后一家,再过去就是一溜平缓往下的石梯。
去年,何幺婶的儿子跟着部队出夔门去抗日,他老公也跟着去当伙夫,丢下她和幺女在家靠织点土布过日子,顺便也在家门口摆个摊卖老荫茶。
“马哥头,”眼看着就要到街尾了,张马哥说,“不要搞忘了买糖的事哟。”
“出门人不打诳语,”马哥头说,“你们看到我哪次说话没算数过?”
他们这个马帮只有四个人八匹马,每个人都照顾两匹。
也不怪大人们狠心,把十三岁的小马哥就弄来跟着大人们跑马帮。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年轻人些看到日本人打起来了,好多都跟着军队抗日去了,才不得不把小马哥弄来牵着两匹马走。
“何幺婶,何幺婶,”还没走拢,马哥头就大声喊起来,“来拿块薄荷糖。”
“来了,来了。”何幺婶正在织布机上,一边答应着一边喊,“幺妹崽,快点去给马哥头拿块糖。”
看到幺妹崽来了,马哥头说:“都在这里喝杯老荫茶,算我的。”然后又指着小马哥说,“再拿一块薄荷糖给他。”
幺妹崽从茶摊上的玻璃罐里拿出一块薄荷糖来递过去。
小马哥并没伸手来接,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幺妹崽怔了一下,马上说:“小弟弟不要哭,姐姐的糖又甜又清凉,你尝了就晓得了。”
其实,幺妹崽才十二岁,比小马哥还要小一些,只是觉得自己比小马哥高出半个头,才把他当成了弟弟。
马哥头接过糖来,搣(mie)了一半塞到小马哥的嘴里,说:“我不信这么大块糖塞进去了还哭得出声。”
真还是,小马哥嘴里含着糖再也哭不出声来了。
杨马哥说:“笑,笑,笑,笑了。吃了糖就要笑。”
小马哥经不住逗,真还破涕为笑了。
“又哭又笑,黄狗飚尿。”杨马哥拍着巴掌喊,“又哭又笑,黄狗飚尿……”
五年过去了,小马哥已长得墩墩笃笃的,成为了名符其实的马哥。(墩笃就是英武、帅气)
只是,张马哥和杨马哥时常拿在何幺婶那里吃薄荷糖的事来取笑他。
那天驮着石灰从何幺婶门前过,杨马哥又学着说:“小弟弟不要哭,姐姐的糖又甜又清凉,你尝了就晓得了。”接着又装模作样地问,“小马哥,姐姐的糖好不好吃?”
张马哥说:“要想吃姐姐的糖,就要给姐姐做过场。”
杨马哥马上接着说:“小马哥,去把幺妹崽绕到。不然着别个绕起走了哟。”(绕在这里当追求讲)
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第二天一上路,小马哥边走边把路边的野花采下来捆成一把,从幺妹崽家门前过时就悄悄地放在她家门前的茶摊上。
何幺婶在织机上感觉到茶摊前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就喊:“幺妹崽,你去看一下,是不是有人来喝茶。”
幺妹崽看到茶摊上有一束野花,不知是怎么回事,便顺着马帮的方向望去。
恰巧,小马哥也回过头来张望。
两双眼睛刚一对上,又闪电般地离开了。
幺妹崽拿着野花,顿时就明白了,满脸羞得通红。
小马哥也羞涩地回过头去。
第二天,小马哥又采了把野花放在幺妹崽的茶水摊上。
幺妹崽没有要人喊,听着马铃声稍走远一点后就出门去,看到野花后也不吱声,只是拿起来凑到鼻子边使劲闻起来。
恰巧,小马哥回头看见了,便在心里说:只要你喜欢,我明天还要给你采。
而幺妹崽也在心里说:你明天还要给我采哟。
从那以后,小马哥只要看到路边有野花,都要采下来给幺妹崽带过去。
没有赶过马的人不知道,马也是通人性的。
就拿小马哥赶的两匹马来说吧,只要从二郎那道山梁翻过来后下到沟底,一踏上通往街尾的石梯子,就显得趾高气昂起来,故意把蹄子提得高高的再踩下去,让颈子上的铃铛发出更大的声响来提醒幺妹崽。
幺妹崽听到铃声后,总是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故作矜持,等马帮稍微走过一点后才出来看。
“瘾大胆子小,”张马哥那天说,“想绕又不敢去明说。要是我的话……”
“要是你的话,你又做得到个啥?”马哥头说,“我不信你还敢把人家抱到马背上驮起就跑。”
杨马哥说:“马哥头,你就当一回好人,去帮小马哥把这门亲事说过来。”
“要得,”马哥头说,“下午回来我就去说。”
莫看马哥头平时不多言不多语的,这次,他去给何幺婶一说,何幺婶就答应了,并说:“等她爸爸和哥哥回来了就成亲。”
这下小马哥心里踏实了,不但采的野花更多了,而且,每次到城里交了石灰后,都要在何幺婶家门口站着说几句话后才去追赶马帮。心里却总在想:龟儿的日本鬼子些,还不快点死尽死绝,老子好早点接婆娘。
那天,他们到城里去送石灰时,就听到城里的广播在说:日本人投降了。
小马哥想,这下好了,等幺妹崽的爸爸和哥哥回来,我就可以接婆娘了。
这天往回走时,他在幺妹崽家门口站了好一阵,不厌其烦地说:“日本人人投降了,日本人投降了。这下好了,幺妹崽的爸爸和哥哥也要回来了。”
何幺婶说:“他们回来你们就成亲,我说话算话。”
小马哥听这么一说,心里面一热,也不打招呼,转身就去追赶马哥头他们。
爬上二郎那道山梁,看见马哥头他们在前面走,他就大声地喊:“我要接婆娘了。你们晓不晓得,她妈亲自给我说的,等她爸爸和哥哥回来就让我们接婚。”
等他气齁气齁地追上去时,张马哥说:“我还以为是捡到了银子,原来是要接婆娘了。”
“接婆娘是要高兴噻,”小马哥说,“人家那些还要敲锣打鼓吹唢呐,我吼两句就不可以嗦。”
杨马哥说:“接个婆娘都吼得这么阵仗,好像人家那些都没接过婆娘样。”
马哥头说:“吼得,接婆娘是好事情,该吼,就是要吼。”
看到马哥头在支持,小马哥转过身去对着张马哥和杨马哥边做鬼脸边退着喊:“我要接婆娘了,我要接婆娘了……”却不料一脚踩虚掉下田去。
“哦嚯,”张马哥和杨马哥异口同声地说,“叫花儿欢喜打烂砂锅。”(哦嚯是重庆话里的叹词,有婉惜的意思)
“快点起来,把裤儿脱下来绞干了再穿。”马哥头说。
等小马哥脱下裤子来绞时,张马哥说:“吼呀,你不吼我就帮你吼了哟。”说着就吼了起来,“快点来看哟,小马哥要接婆娘了哦,这阵还光起屁股在绞裤儿啰。”
马哥头说:“不要装怪,等他把裤子穿起了随便你吼。”
小马哥说:“等他吼,反正荒郊野外的又没得人来看。”说着也跟到吼起来,“快点来看啰……”
马哥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这几个死瘟丧才是……”
2017-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