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 理 （民国短篇）

第一章 报童

1936年12月13日 南京 清晨

一抹微弱的光亮湮没在灰蒙蒙的云雾中，这个阴沉沉的早晨，整个南京城都被迷雾云烟笼罩着。

早晨的中山路格外安静，街道上，行人低着头看脚下的路，行色匆匆。仿佛这雾有千斤重，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卖报！卖报！！！”一个赤着脚奔跑叫卖的报童打破了这份宁静。

“《中央日报》 特大新闻！张学良率部叛变！国府下令褫职严办！卖报！卖报！！！”

仿佛有几个行人停住了脚步，抬起头。思索了片刻，继而又低下头匆匆赶路。但是，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诺大的街道只回荡着报童的叫卖声……

第二章 不许叫我本名

（一）

天已经大亮了，雾渐渐散去。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一伙人围在街边的一棵老树下，正对今天的新闻议论纷纷。

“伙计，听说了吗？张学良谋反了！”

“我也听说了，把老蒋都绑起来了！”

“听说当时老蒋躲在了石头后面”

“……”

“呸、缩头乌龟！”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一众人群中直径走了出去。

（二）

大街上，依旧攘攘扰扰。

“卖报！卖报！！！”报童还在叫卖着报纸。“《中央日报》 特大新闻！张学良率部叛变！国府下令褫职严办！卖报！卖报！！！”

“一份中央日报。”年轻人走向报童。

“好嘞！给您的报纸”。报童手上的报纸已经卖的所剩不多了，“您拿好。”报童抬起头说。

接过报纸的一瞬间，四目相对。

“连枫！！！”

“小李子！！！”

报童一记白眼飞了过去，“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这报童正是连枫失联多年的童年玩伴。

“那叫你什么? 李狗蛋？！”连枫打趣道。

“不许叫我本名！！！”报童嚷嚷道。

你怎么来南京城了？”报童再一次见到连枫很激动。

“我来读书！” 林枫的眼神突然坚毅了起来，转而又恢复成平常模样。

这报童小连枫几岁，从小和连枫一起长大。连枫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但是，后来报童举家搬到了别处。从此，连枫就再也没见过他。后来，连枫就自己来到了南京城念书。没想到，会再一次遇见他。

“不过……你……怎么到这里来啦？！”连枫看到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不禁关切问道。

“婶婶伯伯呢？”

“都死了……” 李狗蛋低下头，不知何时，刚刚还在笑嘻嘻的李狗蛋，眼泪已经吞噬了眼眶。这几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枫没再问下去，他不禁心疼起眼前再次见面的弟弟。

“走，哥带你回家！”

“好！” 李狗蛋点点头，眨了眨眼，努力把泪水收回眼眶。

第三章 初入连家

（一）

“来来来，这是我自己租的房子 ” 连枫领着李狗蛋进了院子。“地方小了点，不过还有一间屋子空了出来，你如果不嫌弃，就住下吧。”

“谢谢你，连枫。” 李狗蛋心里很感激连枫。

“我去给你收拾房间，你在这里坐坐。” 连枫说着就离开了。

李狗蛋坐在院子里一个石凳上，眼神自然落到四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仿佛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变化。

李狗蛋没想到时隔多年能再一次见到连枫。当初搬家，其实狗蛋的心里最舍不得的人就是连枫。搬家那天，怪自己当时太小，不知道怎么去和最好的朋友告别。只能在家里哭着喊着不想走，直到被家人拖上马车，才终于知道，哭是没有用的……

“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连枫收拾完屋子出来就看见狗蛋坐在这里发呆。

“小时候的事” 。李狗蛋站起身来。

“小时候的事我们以后有大把时间去回忆，走，现在带你看看你的房间。”连枫把狗蛋推进了屋里。

“好干净！”李狗蛋不禁感慨。

“还满意吧。狗蛋。” 连枫拉着狗蛋一起走出房间：“ 现在呢，一起洗个澡，然后给你做我最拿手的手擀面！”

“嗯……”李狗蛋突然觉得连枫对自己的好，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变过。

（二）

“嗯，水温刚刚好，过来试试。”连枫试好了水温，叫狗蛋先洗。“我再去给你找一身衣服”

狗蛋脱了衣服进了浴缸。这还是来南京这几年来，第一次在浴缸里洗澡，狗蛋仿佛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连枫端着衣服进来时，发现狗蛋已经在浴缸里睡着了。他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抱狗蛋进屋，给狗蛋穿好衣服。

他猛然发现狗蛋的身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贯穿整个后背。

这孩子身上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母双亡，如今世道这样乱，一个人可是怎么过来的啊。连枫心里难受极了。

他不忍心叫醒他，关上门，走了出去。

狗蛋这一夜感觉自己仿佛做了好多梦。梦到了自己回到了小时候，躺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面。又梦见连枫哥来找自己玩，就挣脱开了妈妈的怀抱，去找连枫哥。再后来就梦见，连枫哥不见了，就回去找妈妈。发现，妈妈也不见了……

（三）

狗蛋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坐起身来，发现连枫哥正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

“做梦了吧，你刚刚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以为你在叫我，就过来了。”连枫关心道。

“忘记了……”狗蛋很不好意思。

“起床吃饭吧！”连枫拉起狗蛋。

“嗯！”狗蛋点点头。

（四）

“来，尝尝我最拿手的手擀面！”连枫从厨房端出一大碗刚出锅的面条。

“连枫哥的手艺定是不差的！” 狗蛋吃了一大口面条赞赏道“好吃好吃！”

“连枫哥，你也吃啊！” 狗蛋抬起头看着连枫哥一直沉默着盯着自己，仿佛有什么事。

“连枫哥，怎么啦？”

“ 我……”连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连枫哥，你说 ”。狗蛋放下筷子。

“ 你……背上的疤？” 连枫试探着问。

“已经没事了，之前的伤。 ” 狗蛋轻描淡写着说。

“ 狗蛋，你跟哥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连枫很焦急。

“前段时间，来了几个日本鬼子，闯进我家院子到处砸东西，嘴里还叽里咕噜骂着什么，我爹出去拦，被日本鬼子一刀捅死了。”我和娘躲在屋里，可还是被他们发现了。我娘死命护着我，不想他们接近我。最后，娘因为保护我，被鬼子打死了。他们在我背上砍了一刀，我疼晕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发现，小日本已经走了。爹娘也死了。熟悉的人，帮我一起埋葬了我的爹娘。后来，我就去卖报养活自己。再后来，我就遇见了你。”

连枫不禁握紧了拳头。此刻他的心里很难受，他想为他的狗蛋报仇。

其实狗蛋也何尝不想为自己的爹娘报仇，只怨自己的力量太过渺小。

“狗蛋，以后，你连枫哥就是你的亲哥。其实小时候我就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放心，长大了，也一样。你在这个世上，不是孤单一人，你还有我。 ” 连枫紧紧握住了狗蛋的手。

狗蛋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炽热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连枫哥，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的连枫哥。

狗蛋仿佛自己再一次体会到了拥有亲人的感觉。

第四章 游行

（一）

第二天一早，连枫推开房门，发现狗蛋已经起床了。

“起的这么早啊！饭在桌子上。”

“连枫哥，我还想去卖报……” 狗蛋不想让连枫哥负担太重。

“其实，家里给的生活费还是很充裕的。但是，如果你想去，我同意。” 连枫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不过……等明天再去。今天再休息一天，我看你的身子还是很虚啊。”

“嗯！好~谢谢连枫哥” 狗蛋抬头看着连枫哥。

“和我说什么谢谢”。

连枫低头看着面前的弟弟，莫名觉得喜爱，揉了揉他的短短头发。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

“嘿嘿……”李狗蛋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笑着。

连枫从家里出来，就直奔学堂。他知道，还有许许多多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做……

（二）

李狗蛋看着连枫走远了，他想着能为连枫哥做点什么。环顾四周，开始收拾起了屋子。

大半天时间过去了，屋子也收拾完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学堂该放学了啊。

但是连枫还是没有回来。想着，给连枫哥做个饭吧，或许饭熟了，连枫哥也就回来了。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饭菜李狗蛋早已经做好了。连枫还没有回来。天渐渐暗了下来，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少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连枫还是没有回来。李狗蛋怕真的出了什么事，不放心，急忙穿上衣服就要出门。

当他拉开门的那一刹那，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捂着自己腹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勉强着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是连枫！！！

“哥！你怎么啦！” 李狗蛋急忙把连枫扶进屋。

连枫已然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李狗蛋连忙把连枫扶到床上，让他平躺着。给他用干净毛巾擦干净了身上的血迹。还好，只是伤到了皮肉。找来医药箱，给他涂上药，又换了纱布。李狗蛋这才微微舒了口气。

话说连枫一回到学校就组织了学校的革命学生游行，支持反蒋抗日。结果被军阀镇压。索幸突然从角落里冲出一小队人，和军阀发生了冲突，阻止国民党军阀镇压学生。但是游行的学生还是有几个被抓走了，还有几个被打伤了。他因为保护同行的学生，伤势重了些。不过好在是皮肉伤。无大碍。

李狗蛋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因为前段日子他在街上卖报走街串巷，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现在世道这么乱，学生游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镇压流血牺牲也是时有的事……

（三）

醒来的连枫朦胧中看见李狗蛋陪在自己的身旁，上半身半趴在床边，睡着了。他知道，这一夜，都是弟弟在照顾他……

连枫动了动身子麻木酸疼的身子，一不小心扯道了伤口，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嘶……”

李狗蛋感觉到连枫哥轻轻的挪动，一下醒来了。

“连枫哥！你醒啦！ 感觉怎么样？” 李狗蛋欣喜的眉眼里透着几许担心。

“我没事，昨晚的事……万万不要和外人提及。”连枫的口气严肃起来。

“连枫哥，你放心，我都知道。” 李狗蛋这下全明白了，更坚定了昨天的猜测。

“连枫哥，下次，让我跟着你一起行吗？”李狗蛋也想参加这场热血沸腾的运动。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况且你还太小，我在这南京城，可就你一个弟弟。” 连枫拒绝了。

“可是……在这世上，我也是只有你一个哥哥啊……”李狗蛋觉得很委屈，他埋怨自己在哥哥的眼中为什么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想为我爹娘报仇！” 李狗蛋抬头盯着连枫哥的眼睛。

“这仇！是一定要报的！不过，不是现在。 ”

连枫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没有忘记为李狗蛋报仇恨，其实他还想为千千万万的李狗蛋报仇，他梦想着有一天，为自己的国家打跑了日本鬼子，让人人都能过上都能吃的饱穿的暖，小孩子都有学上的生活。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有限的，当政的国民党政府又这样贪污腐败，国内局势这样的乱。他想加入一个正义的团体，能为咱实现中华崛起的组织……

第五章 加入组织

（一）

耀华中学

“连枫！主任让你去办公室！”教室门外的同学喊着连枫。

“知道了”连枫应道。连枫不知是什么事。心想恐怕于这几天游行有关……

当当当……连枫敲了敲门。

“请进。”

连枫闻声推开门，发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关上门，走了进去。

主任看了看连枫，指着桌前的椅子笑着说，“坐吧。”

“嗯。”连枫坐了下去。

“老师找我来，什么事？”。连枫看着主任。

主任是学校出名的一身正气般的人物，连枫对于主任，在心里也是暗自崇敬的。

“这段时间，学生们游行活动搞很“激烈”嘛！”主任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连枫听出了主任的言外之意。

“ 老师，我们不怕牺牲！”。

“ 你们现在的任务是要学习。” 主任加强了语气。

“老师，我们不会耽误学习。可是！没了国家！要我们怎么去学习！” 连枫用坚定的语气对主任说 ：“老师！我想为我们中国人做点什么，让我们的子孙不再受他人的欺负。”

“好！” 站在身旁的那人轻生赞叹。

连枫这才重新注意到屋子里另一个人，这人穿着粗布的工服，眼神十分纯粹尖锐。连枫感觉这个人好熟悉。仿佛在哪里见过！他的脑子里突然闪现了一个画面。这个人是前几天游行的时候，带头冲出去保护他们的那个人！

“这是老许同志，是一名地下共产党员，革命工作者”。主任介绍道。

“年轻人，我就直说了。你要不要加入我们这只革命的队伍！” 老许望着眼前的这个青年人说。

“我们打算发展一些优秀的青年人，为我们的队伍注入一些新鲜的血液。共同抵抗恶势力。我和主任是老相识了，主任向我推荐了你。今日一见，果然！是个有志青年！ ”

连枫听了这话，很激动“ 我愿意！ 继承革命的工作，就是牺牲生命我也情愿！”

老许看着这个浑身充满着斗志的连枫，感觉到，自己更加喜欢了这个年轻人。

“要参加革命就要不怕牺牲，但是，革命的目的不是自我牺牲，而是消灭敌人，发展自己！”

“在斗争中，我会学会斗争。”连枫听懂了老许的话，他对于“革命”又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老许点点头，决定把任务告诉他。

“组织决定交给你一项任务，做我们地下联络站的通信员如何。你的学生身份很容易隐蔽。”

“好！我愿意。” 连枫很愿意自己可以为革命出一份力。可是感觉这份工作任务太轻了。

“哦？我可是从中听出了一点点不情愿哦！”老许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个年轻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觉得我们低估了他的能力。

“ 革命的任务可是不分高低贵贱的啊！ 每份革命工作一不留意就可能不仅丢了自己的性命，还可能影响到整个联络网同志的安危。地下联络员也一样，所以，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呢！”

连枫对自己的想法感觉很羞愧：“对不起，我错了。我会认真对待这份工作的 ”

“好样的！”老许点点头。

（二）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连枫出色的完成了多次党交给他的任务，为地下同志秘密传送了无数次消息。

这一天，李狗蛋卖完报回来，发现连枫哥已经回来了。身旁还坐着另一个人。此人，正是老许。

老许和他说，他已经经过了组织对他的考验，党决定让他去延安做一项更需要他，更艰巨的任务。

他十分想去延安投入革命工作中。但是他……也舍不得狗蛋自己留在这里。但是，为了人民服务。有时确实要做出一定的牺牲。

“连枫哥！今天回来得这么早！”狗蛋一进门看到屋里还有一个人很惊讶。

“这位是？”

“叫他许叔就好”

连枫的心里即激动但又充满压力。

“狗蛋，我……”

“连枫哥，怎么啦？”李狗蛋感觉今天的连枫哥的表情有点凝重。

“ 我马上要去延安了！”连枫坚定的说。

“哥！我也去！”李狗蛋说。

“你不能去。” 老许开口了。

李狗蛋看着连枫哥身旁的老许。一脸的从容淡定让狗蛋对他放松了警惕。

“为什么”？

“我们有这样一位同志，他从来不怕困难，为革命工作，从不要求荣誉和酬劳；他担负着秘密的任务，连亲人也未必了解他的工作，甚至他的亲人都不知道他是一个共产党员……”

“ 难道……连枫哥？”

“对！ 你哥哥正在做着一项极其勇敢的工作，现在组织想让你的林枫哥去做一项更为艰巨的任务，敌人也会常常利用我们同志的亲人，如果一不小心就可能让敌人抓住把柄。不仅自己可能会牺牲，还会泄露党的秘密。”

其实连枫为了组织的秘密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党的秘密。他从来没有跟狗蛋说过他正在做的工作。

狗蛋第一次听说了林枫哥的事情。他为林枫哥感到自豪。

“我能做些什么？”李狗蛋也想和他哥哥一样。

“你想为你的爹娘报仇吗？” 老许从连枫那里听说了李狗蛋的事。

“想！” 李狗蛋激动的说。

“你想为千千万万像你一样的孩子报仇吗？”老许继续问到。

“做梦都想！” 李狗蛋的眼神明亮了起来。

“让我来顶替哥哥之前的工作吧！” 李狗蛋说着。

老许没有正面回答：“一个人的作用，也许渺小的，但是当他把自己完全贡献给革命的时候，他就显示出了一种高贵的品质。”老许低声说道。

连枫和李狗蛋默默地思索着这句话的涵义。他们感觉，仿佛有一道阳光，照亮了他们的灵魂，指明了前方的道路。他们感受到一种严格的要求和力量，这让他们以后，在困难的环境里，永远不忘这庄严的指示。

“许叔！” 李狗蛋轻轻唤了一声，，从他的声音和目光里透出一种强烈的期待的感情。

“嗯！”老许重重的点了点头同意了。

连枫在一旁叮嘱道：“老许曾对我说：”要参加革命就要不怕牺牲，但是，革命的目的不是自我牺牲，而是消灭敌人，发展自己！这句话对我启发很大，你要谨记。”

“我记下了！”李狗蛋再一次看向连枫哥，心情更是复杂万分。

（三）

明天，连枫哥就要走了，李狗蛋心里十分舍不得连枫哥。连枫的心里又何尝不是十分难受。

“ 狗蛋！我们出去逛逛 ” 连枫笑着对李狗蛋说。

“好……” 李狗蛋知道，连枫哥这次去执行的是一次特殊任务，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两个人走在树林中散步，冬天的南京，飘着雪花。大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光秃秃的树枝上堆得满是积雪。

两个人沉默着走着，风吹树枝和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还是连枫打破了这份沉寂。

“狗蛋……老许走以后，你还说过，‘只要是为党工作对人民有好处的，我没有什么是不愿意的’现在怎么样？打算收回自己的话？

“我……” 李狗蛋舍不得连枫哥。但是又……

“私人感情应该服从党的利益。”连枫看着狗蛋的眼睛说

“我们共产党人有更丰富更高尚的情感，那就是毛主席讲的 ‘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如何对待党分配的任务，正是一种考验……”

“这道理我懂……” 李狗蛋低下头。

连枫又有点心疼起眼前的狗蛋，明天一走，真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

连枫不禁揉了揉狗蛋的头，说：“狗蛋……不能把对党的忠诚，变成对某个人的私人感情，这是危险的，会使自己迷失政治方向。你懂我的话吗？”

“连枫哥……” 李狗蛋抬头望了望连枫。眼神已经浸满泪水。

“ 我服从党的需要！”

连枫笑了，拍了拍狗蛋的肩膀。“好了，这个事就算完了，走，去前面看看。”

（四）

二人继续向树林深处走去，李狗蛋发现前面有了一颗树，长得很奇怪。就拉着连枫非要瞧瞧。走过去一看，竟然是两棵。这两棵树的枝干紧紧的合生在一起。犹如一对恩爱的夫妻，又如两个紧紧团结在一起的兄弟。

连枫看李狗蛋望得这树出神，就轻轻在这棵树上掰下了一小段小拇指长短树枝，分成了四小段。

李狗蛋看着连枫，不知道连枫哥在做什么。

拿出了其中的两小截。用毛衣上的线绑在了一起，挂到了狗蛋的脖子上。嗯，给你的护身符。

“噗嗤……” 李狗蛋笑了 “护身符！谢谢连枫哥”

连枫又取另两段也做了一个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如果哪天我们相见了，可能都老得不像样子。你就凭这个认我。我也凭这个认你。”

“好……”李狗蛋无法想象再次见面会是什么样。

第六章 目送

站台前。送别的人很多。

两个人说好谁也不许哭，所以谁也没吱声。

狗蛋目送着连枫进了火车。连枫一直在车窗边探出头，看着狗蛋，狗蛋静静站着，相顾无言。

火车缓缓启动，狗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追着火车拼命奔跑。

大声喊着：“连枫！！！”

连枫笑了，突然想到了什么，也回喊：“小李子！！！”

狗蛋大喊：“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那叫你什么? 李狗蛋？！” 连枫喊得声嘶力竭

“不许叫我本名！！！” 报童大喊！他感觉自己要追不上火车了。

火车开始慢慢提速了，报童拼命奔跑喊出最后一句“你为什么来南京！”

连枫看着越来越远去的小小的身影，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喊出：“为了找你啊！！！”

“一定要等我回来！” 坐回到火车上，连枫第一次哭得那样伤心。

“好！”

狗蛋停下了，他没有哭，因为连枫哥和他约好，不能哭。他目送着火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慢慢抚摸着哥哥送的“连理枝”，把打转的眼泪一点一点收回到自己的眼眶中。

第七章 狗蛋牺牲

1937年7月8日 南京城

“卖报卖报！日军在华北挑衅！ 卖报卖报！ ” 狗蛋这几个月以来，通过自己报童身份的便利，可以随意出入大街小巷，为地下工作者秘密传递了好多有价值的情报。老许说，他的身上，有连枫哥的影子。

但是，眼瞅着日本鬼子都要欺负到家了，老蒋怎么还不支持抗日！

几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连枫哥的消息。老许告诉狗蛋，这是因为连枫的工作性质是极其隐秘的。不能轻易家里人通信。否则一但出了什么差头，后果不堪设想。

狗蛋抚摸着颈前的连理枝，仿佛连枫哥一直在身边守护着自己，从未走远。

1937年12月13日

南京城失守。

日本军队大量攻入南京城。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狗蛋沿街挨家挨户，通知老百姓们赶快跑。可是哪里还来得及。日本鬼子早已经展开了杀戮。整个南京城都回荡着哭喊嚎叫火炮机枪的声音。

浓浓的烟气笼罩着整个南京城，人们一边逃难，一边嚷嚷着“要变天了！”

狗蛋记得老许昨天约自己来茶楼见面，赶忙跑去了茶楼。发现老许已经在那里等着。

狗蛋一路跑来，气喘嘘嘘。“老许！日本鬼子攻入南京城了。”

“我知道”老许一脸镇静。“ 这面的话你要记住，快去给根据地的同志传消息”。

狗蛋没有吭声，转而问，

“老许你呢？ ” 李狗蛋说

“我去通知百姓赶快撤离。”老许坚定的说。

“可是你一个人？” 李狗蛋怕老许会出事。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老许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一个人的作用，也许渺小的，但是当他把自己完全贡献给革命的时候，他就显示出了一种高贵的品质。”

“可是……”狗蛋还是不放心。

这个时候，一个鬼子破门而入，巴啦吧啦骂着一些鬼话冲着李狗蛋和老许走了过来。狗蛋在那一刹那，拿起凳子飞扑了过去，冲着鬼子脑袋一砸，大吼着

“老许快走！” 老许有些犹豫，没有动身。

鬼子这时拔出枪来就要打那边的老许！就在那一瞬间，李狗蛋一个翻身用身体堵住了鬼子的枪口！

“老许快走啊！” 李狗蛋随之吐出了一口鲜血。

鬼子楞了一下，然而没有停止对李狗蛋的开枪。

“狗蛋！”老许惊呆了，终于清醒了过来，拿起一旁的椅子狠狠的砸向鬼子。

鬼子忽略了那边的老许，没有意识到椅子。一下子被打倒了。老许又狠狠的砸了几下，感觉鬼子已经咽气才住手。

老许把狗蛋紧紧的楼进了怀里。狗蛋微微睁开眼睛。说：“许叔，不要管我，你走吧……只能由你给根据地的同志们传信了……对不起……这次，我没能完成党的任务……”

狗蛋颤颤巍巍地把手抚摸上脖颈上的连理枝。“这个……帮我带给连枫哥……”告诉他，一定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狗蛋他仿佛见到了连枫哥，他对连枫哥说：“对不起，连枫哥，我没能等你回来……”

他又仿佛看见了他的爹娘，爹娘正向他招手说：“ 狗蛋，爹娘不怪你，爹娘为你自豪……”

狗蛋死了……

老许轻轻摘下了狗蛋的连理枝。小心的放在了胸兜……

老许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活下去，不为了自己。为了狗蛋临终前的嘱托，也一定要活下去。

第八章 你为什么不等我

（一）

老许一路躲一路藏，终于到达了根据地。为根据地的同志们托去了口信。

根据地的同志们非常感谢老许：“这份情报很及时啊！辛苦了老许！”

当他得知老许就是从南京赶来时，接待的同志紧紧的握住了老许的手，热泪盈眶……

（二）

一路辗转，老许终于到达了延安。

他秘密见到了连枫。连枫他前几日便听说了南京的事。当他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心感觉抽搐般的疼。那么多的百姓，都被……

相信老许也是死里逃生才得以见到自己。

“老许，辛苦你了。” 连枫无以言表自己的心情。

“连枫……我对不起起你。”老许不知怎么和连枫说……他开不了口。

“没事，老许，你说！” 连枫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狗蛋，他让我把这个一定要交给你……”老许拿出了狗蛋生前嘱托的连理枝。放在了连枫的手心。

“狗蛋他……牺牲了……为了救我……” 老许他终于承受不住了。“我……”

“狗蛋……” 连枫默默盯着手心上的连理枝。

连枫强忍住心中的痛苦，“ 老许！不要自责。我不怪你。狗蛋是为革命而牺牲的。他是属于人民的。”

老许紧紧握住连枫的手，久久不能放开……

（三）

老许走后，连枫握着狗蛋的连理枝，失声痛苦。

连枫呆呆地望着手心里的连理枝。想起那天……

连理树旁连枫为狗蛋轻轻戴上连理枝。

“给你护身符！”

“噗……这是护身符？”

“……”

“ 当我们重新再见时，不知会老成什么样子！”

“那我就凭这连理枝识得你，你也凭这连理枝识得我！”

“……”

那天的一幕幕现在都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

连枫把狗蛋的连理枝拆下，和自己的连理枝绑在了一起。重新挂在了脖子上。

“我们说好的……你答应要等我回来的。”连枫哭着“ 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呢……你要等我的啊……”

……

几个月后，连枫根据组织安排，由地下工作转到了地上。加入了新四军的队伍……

第九章 湛红的光亮

1949年10月1日

连枫作为抗战英雄，满载着勋章。站在天安门广场中，看着伟大的毛主席……

他听见毛主席庄严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啦！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他望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

他抚摸着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连理枝……

“狗蛋，你看，新中国成立了！人民再也不怕别人欺负咱们，狗蛋……你看见了吗？狗蛋……”

天安门广场上空，湛蓝的天空上，回荡着人们激动的欢呼声。微风轻轻吹拂着大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渐渐透出一轮湛红的光亮，照耀着神州大地。

关注微信公众号：臻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