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趋同
生与死是古今中外的人,上至仁人志士,下至平民百姓所讨论的永恒母题,只是前者把它上升到学术高度,后者只将它作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生与死看似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在生的状态,人不会是死的;而人死了,又不能复生。他们像一个矛盾,但人们只看到它的对立性,往往忽视它的统一性。 人们渴望生,从古至今,希望长命百岁,连妖怪都想吃唐僧肉,但又惧怕死,对死的惧怕体现在对生的渴望上,但其实人们大多并不满现在生存的状态,压力,不顺心,大多数人也曾想过自杀,只是没有付诸行动罢了,因为恐惧死。人们之所以活着,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对死亡的恐惧又来源于对死亡的无知,死亡就像一个无边黑洞,看不到底,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有已死之人才知道,可是他们无法让生者知道。人们总习惯于在熟悉的环境里,惧怕陌生环境,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贪生怕死。也许死后精神不灭,又附着在另一个肉体之上,在另一个世界存活,这只是一种随性想象罢了,没生者真正知道。但我觉得人死后确实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存活。 我们总说时光匆匆,可我们好像总在徘徊总在踌躇,人们花大部分时间来彷徨,几个瞬间成长,而成长完了之后又感慨时间匆匆,其实我们过得都很无聊,枯燥,单调,这都是成长的奠基,我们成长需要这样的人生积累,可我们总在垂垂老矣之年感叹人生短暂,却不知人生总是无聊,而只铭记那几个成长的瞬间,当然觉得人生不充实,不充实就导致了这样的感叹。 发出这样的感叹,说白了想重来人生,返老还童,说到底就是不想死。人人都不想死,你不想,我也不想,但我们生活得又很无趣,有时候觉得生不如死,看透人生,世间再无乐趣,便产生厌世情节,古代有人做了隐士,现代则在乡下种田,回归大自然,也有的在城市苟活,却成了诗人。这样的人,是对生没有留恋,但也惧怕死亡的。 我敬佩那些为理想献生的人,王国维老先生在对国学感到绝望之后纵身一跃冰凉的水中,世间从此再无国学,而他也失去了他的生命,他在纵然一跃的那一瞬间,看透了生死,不留恋于生,不惧怕于死,因为他知道生死其实都是一回事,在他眼里,生死都是一片虚无。 但这只是一个个例,在他心中的世界是无味的,可是在我们所有人眼里,生命的意义又是什么?生在这世上到底为了什么?我私以为,人活着是没有意义的。生命来自偶然,自己无法选择,但生命的终点也是偶然的,但也可以说是固定的,因为有人选择自尽。 我们每个人生存于世,从小接受教育,毕业了工作挣钱,结婚养家,给下一代教育,重复着自己的命运轨迹,这里包括所有人,不论穷富,我们都在追求着金钱,地位,名誉,权力。当有人拥有这一切之后,好像达到人生巅峰,便开始玩乐,可尝遍世间一切之后,又感觉到人生寂寞无聊。在不断地变老,在恐惧死亡中等待死亡。于社会而言,每个人在这个社会生存,都在为社会进步而努力,但是社会进步了又能如何?在每个人的眼里社会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话题,虽然身处其中,但又感觉置身于外,其实历史是由那少数几个伟人创造的,而不是芸芸众生。在若干年后,这个社会与我们毫无关系,它甚至会不复存在。那么它进步的意义是什么?我当然知道它进步了会改善社会中个人的生存质量,可原始人过原始人的生活也能适应,并乐在其中,我们总悲悯先人过得不好,岂不知我们在后人眼里也是被悲悯的对象。眼光再放长远一点,人类存在也没有什么意义,在这个世界这个地球上存活着,总有一天会全都不复存在,等到那一天,我们连存在过的痕迹也没有。 我并不是一个虚无主义者,我不否认每个人存在在世界上的那段时间,每个人都在同一时间经历着不同的生活,也许我正在享受快乐,而有人正在承担痛苦,世间有太多感情,人生的百味,都在人心底,需要人们各自去感受,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生活,这是非常微妙又美妙的一件事。但这并不是生命的意义,它也许会成为生命生存的理由,但不会成为生命生存的意义。 生,趋于死。死,又趋于生。我不相信人死而复生,但我并没有否认人灵魂的永久存在,它可能是经过某种转化之后进入了一个新的生命里面。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坠轮回。我相信灵魂是有轮回的,只是现在我们还无法解释认识。所以生死是一个循环的过程,但它们都意味着虚无。生命没有意义,我这里指的是长期上的意义,如果你说活着赚钱养家,这样浅显短暂的意义,我无法反驳。就目前的科学发展来看,生是能感知到的虚无,死是无法感知的虚无。因为我们的生命只有一次,无法在生的时候描述死之后的那种虚无,但死确实带走了一切,让我们从被了解的这个世界消失,走向未知的虚无,至少在生的世界看死是这样的看法。换种说法,生是心灵上的虚无,死是肉体上的虚无。但生死都趋向于虚无。 生命存活在这个世界,我时常想这个生命的本质是什么?从何而来,世间的一切又是什么?我们所相信的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些问题常常困扰我,让我感到迷惑,让我对生命产生怀疑。 庄子的妻子死后,他却击碗奏乐,因为他知道生是来源于一片似有似无的虚幻之中,在这世间形成形体,死后又回归于这样似有似无的虚幻之中,一切就像四季变换那样简单,有什么可悲伤的呢。在那么远古的时代,庄子就有了对生死超乎常人的认识。可我们总沉溺在生的喜悦,死的悲痛之中,无法超脱。 生死实在不应该引起我们什么过多情愫,因为生死都是一回事,不过是因为我们对生死的这个人拥有太多感情,所以我们会因此高兴或悲伤。但就生死本身来看,就是一个生命的过程,死如生,生如死。我们不能只把视线局限于个人家庭社会,眼光放长远一点来看,站在人类与宇宙的角度,它们都是虚无的且无意义的。 但我们总是社会中的个体,总有着七情六欲,不可能像庄子一样做到如此洒脱逍遥。可我们看透生死,知道逝去的人其实和我们活着的人是一样的,而活着的人不再那样计较得失,看淡一切,终究是会得到一些慰藉和启示,不再忙忙碌碌追求比生死更加虚无的东西,不再让自己过得太累,反而转向我们最本质最质朴的东西里去,就是让我们生命生存的那些理由——人生百味。从身边的朋友亲人开始,享受在世间的这几十年,喜怒哀乐,人生百态。 然后当死亡来临之时,不再恐惧,不再怅然若失,因为我们只不过从一个虚无,跨向另一个虚无,在一切似有似无之中度过这一生,享受它,然后再释然地回到虚无之中。